其实那本书上的大多数论述，都复杂且拗口，想要简单的传达给庄雨这个傻孩子，高凡的本事还做不到。
但有些本质性的东西却并不需要复杂的叙述，就比如，高凡就告诉庄雨，凡人和贵族的关系已经落后了，至于原因，则非常简单。
“您的意思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权力也就越大？”
庄雨蹲在高凡身边，瞪着大眼睛，似懂非懂的看着高凡。
而高凡嗯？他虽然知道庄雨的总结不太准确，但为了话题能尽快进行，不让门内的特蕾莎等太久，便顺着庄雨的思路，补充道：
“没错。最早的时候，统治，学习，上战场，甚至远行，方方面面都只有施法者能参与，所以施法者是绝对的统治者，绝对的主人，他们被称为半神或者神子，而其中绝强者，则被称之为人神。”
就如高凡所讲的那样，在这样的远古时期，施法者和普通人的地位就相当于神和信徒的区别，那个时代无论善恶与否，“神”对人都有着几乎无限的裁夺权利。
而后来，随着魔导技术的兴起，大型魔导阵列对“人神”的增益，让拥有城邦支持的“人神”和“野神”拉开了实力差距，进而促成了城邦的形成。
但这个时候，虽然因为魔法工匠的兴起，让学徒以上的施法者地位有了显著的提升，可最底层的普通人还是奴隶的身份，只有施法者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公民。
这些，就是高凡亲眼目睹的人类社会的演变，在这之后，则是那本书籍上记录总结的知识。
魔法技术乃至其他所有技术的发展，会导致社会生产关系变得更加复杂，凡人能承担的社会分工也越发重要。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随着农业技术进步，粮食有了结余，普通地主家庭也可以培养子女读书，学习，甚至在政治秩序相对完善的时候，凡人还可以入朝做官。
这直接极大的改变了凡人的地位。
虽然传奇以上的施法者还是宛如神明一般，被所有人畏惧，但凡人早已不再只是一个类别。
正是在这样的前提下，诞生了现在的贵族。
“在绝大数贵族眼里，贵族和凡人根本就不是一种生物，施法者，贵族，凡人，是存在于人类中的三个种族。贵族和施法者分享权力，共同宰割凡人，这就是现在的秩序。”
庄雨点了点头，她其实还是有些迷糊，但有一部分她听明白了：“您的意思是，贵族的逻辑不对？”
其实庄雨虽然为那些凡人鸣不平，但是她还是以一个俯视视角，像是人类对猫狗的同情一样，同情那些凡人。
在她的思维模式里，想要拯救这些人，必须依靠善良的贵族和她这样的施法者。
但高凡却给庄雨指了另一条路。
“这种事情没有对错，只有落后与否。就像是锡兰，你看，因为贵族逐利，加上施法者和私兵助纣为虐，现在的锡兰领眼瞅着变成了一只没有防备的肥羊。”
高凡这倒是没有夸张，按照锡兰家族这么个竭泽而渔的玩法，加上圣教，金铎和彩珊三大势力伺候他一个，不难想象锡兰家族迟早是个鱼肉的下场。
可高凡不会告诉庄雨，锡兰灭亡还必须有外敌这么个因素，他更不会说锡兰现在的状况其实也可以救。
为了让庄雨去做这个推手，高凡特意渲染了锡兰的危机：“诚然，锡兰家族不为人子，但覆巢之下无完卵！如果这些不改变，普通百姓也不过是从慢性死亡，变成了当场死亡而已。”
“那怎么行！您就说吧，龙神大人，该怎么救他们？”
眼瞅着庄雨进入了救世主的状态，一脸要为大义献身的样子，高凡差点没绷住表情，但他还是忍住心中的所想，小声说道：
“贵族是肯定要推翻的，问题是推翻了这群贵族之后呢？你要建立一个怎么样的势力？”
不知道为啥，在听到高凡这个说法后，庄雨立刻就想到了在金铎时候看到的一切，想着那些严格规范军人的发条，想着那些可以读书的穷人孩子，眼中立刻闪出了憧憬。
但还没等庄雨开口，高凡直接掐灭了她的幻想：
“锡兰领地处内陆，四面环山，完全没有占据任何主要商道，要不是锡兰家发现了这笔邪财，早就烂完了。你要明白，金铎能做到那样，只有这赤龙商会和贸易干道的双重优势，锡兰领肯定不能效仿金铎。”
但是眼瞅着庄雨眼神失落，高凡却是话锋一转：
“但话又说回来，只要人人吃饱，政治清明，就不需要这么麻烦。你要去保证粮食的红线，这就需要学者的帮助。你要想办法找到足够的懂这方面的学者，让他们加入到统治中去，以后锡兰也不能是一个家族的一言堂，不如就……”
说着，高凡把那书上最关键的内容，关于一个学者为基础，公民代表为支撑的制度该如何构建，配合上了高凡本人的一点点思路，交予了庄雨。
临末了，高凡还强调推翻锡兰是小事，推翻之后才是大事，让庄雨一定要把在他这里听到的，同组织的人说清楚。
在做好这些后，高凡便目送了庄雨离去，也直到这时，房门才轻轻打开，特蕾莎隔着门缝，眼神鄙夷的瞪着高凡。
“给傻子画饼好玩么？”
“别，我可没画饼好吧，我这是亲手教她烙饼。”
面对特蕾莎的揶揄，高凡也是理直气壮，但下一秒，特蕾莎就小声嘀咕道：“你倒是不反驳她傻。”
“……”
好吧，不得不说，高凡的确有忽悠人的嫌疑。
毕竟书上的内容虽然让高凡感到震撼，但他还是觉得这种东西不经过实操不踏实。
虽然在看过书后，高凡知道希尔芙在借鸡生蛋，借着龙胤帝国的皮，暗戳戳的革这个世界的命。
但高凡还是想要亲自操刀，实际运作一下，加深对这件事的理解。
在从银鳞龙他们那里，得知了米亚是如何操劳后，高凡也是于心不忍，诚然，做个甩手掌柜挺爽的，但这也有风险。
高凡也不想在关键时刻，无法分担米亚她们的重担，更不想因此和米亚她们产生隔阂。
当然，抛开这责任心不谈，高凡也想去亲自操刀，验证一下书中的内容，顺便进一步拉拢庄雨背后的组织。
虽然没有明说，但高凡相信，当庄雨把情报带回去之后，那个神秘组织肯定明白他的用意。
一块易守难攻的封地，即是对那个组织的试探，也是一件礼物，就看这个组织是真的为民除害，还是单纯报复世界的小丑。
特蕾莎似乎知道了高凡的打算，她倚在门边，眼神凝重的看着庄雨离开的方向，半晌后，才忧心忡忡的轻声说道：
“金铎的事情，圣人他们还可以当你是在胡闹。可要是真有一个圣教册封的贵族，被领民砍了脑袋，圣教绝不可能坐视不理。”
“我知道。”
高凡凝眉看着远处，声音也变得有些低沉：“但邪神当前，圣教才是最好的磨刀石。有着对抗邪神这个大前提，圣教不会在乎一个领地的变动。”
“一个领地。”
特蕾莎强调了这四个字，高凡也抬头看了特蕾莎一眼。
沉默的对视后，特蕾莎轻叹了一声，从高凡的眼神里，特蕾莎已经知道了这头巨龙的打算。
这也是特蕾莎第一次，从高凡身上感受到了长生种的冷漠和淡然。
可以想见，哪怕庄雨成功，锡兰领的领民也不会迎来安定，等待他们的，将是血与火的考验。
但凡锡兰领所处的位置不是这么特殊，但凡高凡没有得到这本书，锡兰领都不会被选做“实验”的目标。
但事情没有如果，特蕾莎清楚，锡兰是必要的牺牲，也是必要的选择，无论是对高凡也好，还是对庄雨，对希尔芙，甚至是对整个龙胤帝国，乃至整个大陆的所有百姓，这种牺牲都是必要的。
只是，一想到那血与火的未来，特蕾莎心中就是一阵迷茫，她看着月色，默默思考着高凡刚才对庄雨所讲的话，最后低眉看向了高凡。
让特蕾莎惊讶的是，此时高凡的背影看起来竟然有些单薄，仿佛那不是一头长生的巨龙，只是一个对未来感到迷茫的少年。
也直到此刻，过往的一幕幕才在特蕾莎脑海里，串联到了一起，最后落在了面前这头人形巨龙的身上。
龙到底是什么？
他们有着无比强大的魔力，无比悠长的寿命，相比于人类，他们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祇。
可在高凡身上，特蕾莎感受到了这个家伙的花心，欲望，单纯，感受到了这个家伙的魅力，温柔，和怜悯。
而当这些，都和现在的高凡重合，特蕾莎心中突然有了个很大胆的想法。
为什么，龙族要垂青人类？
答案在胸口呼之欲出，特蕾莎默默推开房门，缓缓走到高凡身后，俯身从后面抱住了高凡。
当温热在彼此的身体中传递，特蕾莎紧贴着高凡，听着对方身体中那仿若心跳的声音，久久之后，才在心中凿实了那种荒诞的猜想。
“你还真是个狡猾的家伙。”
特蕾莎小声说着，金色的锁链若隐若现，高凡对特蕾莎的亲昵感到惊奇，但比这更神奇的是，随着特蕾莎温柔的环抱，高凡明显感觉到心中的忧虑淡化了不少。
“之前不安的时候，都是摸摸莫琳来缓解……”
心中想着自家的大徒弟，高凡忍不住想起那边的情况，由于距离阻隔，高凡只好用一缕神识激活那边的分身。
但在这边，高凡识趣的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也就在特蕾莎安抚高凡心中忧虑的档口，与此同时，远在青丘城的莫琳，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啊……阿秋！！”
轻轻摸了摸鼻子，莫琳疑惑的抬头看了眼周围烧着的建筑，然后快速刨了坑，把收集到的宝物细心的埋了起来。
在做好这些事情后，莫琳才拄起龙鳞鞭，满意的三跳两跳，离开了这栋建筑，快步来到了外围。
也就在这外围的小巷上，数十个打着赤膊，帮着红色缎带的狼人，正弓着腰，藏在阴影中，直到莫琳落地，他们才期待的看向了莫琳。
而莫琳一落地，就立刻露出了一副呲着虎牙的笑脸，她高举起手中的龙鳞鞭，开心的说道：
“这什么黑爪帮，已经彻底乱起来了！抄家伙，消灭这些人贩子，就在今天！”
随着莫琳的命令，尖锐的狼吼瞬间传遍了整个街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