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深处，高凡静静跟着面前老者的脚步。
在察觉到邪神苏醒后，高凡立刻用结界笼罩了城镇，压制邪能污染带来的影响，可眼前的一切却还是让高凡觉得有些古怪。
“您是说，这里是古文明的遗迹？”
看着这个充满智慧的人类学者，高凡本着对知识的敬畏，语气谦逊的询问道。
而这被这地穴中遗迹吸引来的年迈学者，此时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闪出了如同小孩子般的活力。
他快步在前面走着，一边走，一边抬起木杖，指着岩壁两边的化作，语气带着孩童般的炫耀和活泼。
“没错，这个古代文明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盛，传奇般的强盛！年轻的使者，你也许从那位巨龙那里拾取过智慧，但和这个文明的成就相比，我敢断言，那些智慧也许只比得上这里的一块石子。”
老者展示着那些壁画描绘的图景，从触及天空与日争辉的光明塔，到蔓延到家家户户，将稳定魔力输送至一个个魔导器的管道。
远在天空之外的天眼监控着地面，能在视距之外消灭敌人的武器诛杀着邪魔。
他们建造了一个无比发达，无比便捷的伟大城市，而环绕这座城市的，是人类向黑暗世界征伐的步伐。
这是人类第一次从黑暗中爬起来的世代，来自天神的光辉照耀在地面上，神明为人类带来了知识，技术，以及足以抵抗黑潮侵袭的力量。
但这也是让老者感觉怪异的地方。
“神明，使者现身，你觉得这神明是什么？是某种抽象的概念，还是一个天才？”
高凡抿着嘴，他看着那些象征神明的符号，那正是巨龙从天外带来的古老文字，而其象征的意涵，正是青鳞龙。
这是一个青鳞龙亲手建立的文明，而之所以人类对其的记录都如此虚无缥缈，正是因为青鳞龙本身的特性。
它们无法长久的锚定在固定的时间内，也无法直接的与现实中的人进行接触，只有龙族和人类中那些天赋异禀的施法者，才能与青鳞龙建立稳定的交流。
虽然知道可能被老者当成巨龙的狂信徒，可高凡还是向这个学者解释了这些文字符号的意涵，并尽可能用老者能够理解的语言，解释了青鳞龙的特征。
不过让高凡有些惊讶的是，在得知了这几乎颠覆认知的知识后，老者严重知识短暂闪过了急躁和不可置信的情绪，可很快，这焦躁就变成了惋惜和失落，以及一丝丝自嘲。
“巨龙……啊，对了，那些传说生物，传说般的存在，传说般的消失，也许我不该觉得金铎的巨龙是个骗局，要是我先去了金铎，说不定就来得及了。”
“来得及什么？”
“来得及，早点解读出那些隐秘。”
说到这里，老者却突然释然的耸了耸肩，他拉住高凡的手，既然高凡已经知晓了这些壁画的内容，那接下来的炫耀也就毫无必要了。
他拉着高凡，一边走，一边说道：
“继续刚才的话吧，这里是那个伟大城市的第一座分城，而这里存放着的，就是这个文明最后的希望。”
“最后的希望？”
就像是预料中的一样，这座由青鳞龙建立的文明，淹没在了巨龙到来后的第二次黑潮当中。
它自第一次黑潮中建立，依托着神谕塑造了伟大的城邦。
然而神明很快就因为未知原因失去了联系，与此同时天灾降临，瘟疫裹挟着洪水袭击了王国四境。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人们传言王座上的凶兽背弃了神明，因此神明才降下了责罚。
王座上的“狮子”想要拯救这个濒毁的王国，他杀害了忠贞的祭祀，将虚假的神谕传遍整个国家。
“狮子”的确靠着谎言拯救了濒毁的王国，带着众人走出了灾年与泥泞。
但“掌握”了神谕的王室，很快就腐朽堕落成了贪婪的乌鸦，神谕的绝对权柄让欲望得以肆意的暴涨。
直到叛军攻破了城垣，踏碎了伪神的雕像，黑潮降临。
第二次黑潮并没有给人类任何喘息的机会，大多数团结起来的人类，自觉是触怒了神迹遭遇了责罚，他们在邪神的大军面前溃不成军。
仅剩的少数人，在这座遗迹里，利用仅存的知识，留下了最后的希望。
“我一直在试图解读他们留下的东西，但我一直在失败，如果我早点，早点和你们，和那头仅存的巨龙取得联系，我也许就不用如此麻烦了。”
老者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苍老，他脚步稳健，向前的脚步也愈发坚定：
“不过好在，我还不够蠢，我至少在最后时刻找到了这个系统的真相，使者先生，你惧怕死亡吗？”
老者并没有期待高凡会回答，他自顾自的说着，语速也随着兴奋而变快：
“对于很多人来说，死亡唯一值得恐惧的地方，就在于无法完成的未竟之业，如果我死了，我的一切研究将在此终结，如果我的研究关系重大，甚至人类的命运也会在此画上句号。”
老者无意于夸大他的贡献，他只是在陈述着一个事实。
因为除此之外，他对死亡，毫无畏惧。
“他们，也是一样。”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一处地下空洞，周围的墙壁上陈列着大量运用符文编纂的石碑，这些石碑按照着特定的规律与顺序排列，输送魔力的管道连接着所有石碑，将它们串联成了一个庞大的整体。
而在这遗迹的中央，一个白玉制成王座出现在那里，夸张的太阳装饰上，无数符文篆刻成了星芒般的痕迹。
但这些并没有吸引高凡的目光，他的视线从一开始就锁定在了王座之上。
一个老者，正安详的坐在那里。
“你觉得，留给未来最好的宝物是什么？”
高凡惊讶的看着面前这几乎实体化的传奇老者，他再三确认，眼前这老者和那王座上的别无二致，可那王座上的老者已经死亡，可眼前这个带着孩子气目光的学者，却还在逸散着旺盛的生命力。
那就像是一缕来自过去的投影，生动的映照在了高凡面前。
“这是……”
“你察觉到了？没错，他们将他们的智慧，他们的一切都留给了后代，但显然，他们失败了，这里空空如也。”
老者说着，抬头看向了这庞大的空间：
“夜鳞家的那些蠹虫并没有发现这里，但邪神发现了，因此他了疯的袭击突袭，想要掐灭这异样的变数。只是他的拳头却只落在了空处，因为除了那些矿工，这里的一切都只是无机的死物而已。”
起初，老者也被这空空如也洞穴所蒙骗，他一边地狱怪物的袭击，一边探索洞穴，可事实上他却并没能找到任何有用的事物，似乎邪神的觊觎都是一种错觉。
直到，死亡的矿工重新出现在了洞穴的深处。
老者惊讶的发现，这些矿工还在机械重复着生前的工作，全然没有意识到他们早已死亡。
这就是这个系统的力量，他将死者的一切收集，整理，保存到另一个维度，然后再以投影的形式让其在现世显现。
可因为凡人的灵魂过于脆弱，矿工留下的剪影也只有短短的一个片段而已。
“但要是施法者呢？要是更强大的施法者呢？要是我能将自己存入其中，它能做到多少？”
老者的语气愈发兴奋，可随着他情绪的波动，他的影子，他这投射在高凡面前的最后记忆，却在渐渐变的透明。
高凡深深的看着老者，而老者却全然不在意的抬头看向周围，浑浊的眼眸里，满是愉悦和欣喜。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使者阁下，这些正是古人留下的答案，他们掌握了这玩弄灵魂的术法，我不确定他们当时到底用它做了什么，是存储下了伟人的智慧与知识，还是塑造了一个亡灵大军，但他们肯定做到了！只是……”
老者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可当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高凡明显感觉到这个老者被某种不可抗力，从那对过去的畅享中，被扯回了现实。
他的虚影变得更加透明，原本激动的情绪也仿佛被抽空柴薪的熔炉，只剩下僵在皮肤上余温，内里却早已失去了焰火。
老者意识到了大限将至，他松开了高凡，缓步来到了本体身旁，看着那垂垂老矣的腐朽身躯，语气渐渐变得温和而舒缓。
“使者先生，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高凡沉默的看着面前的老者，他知道这位学者所言非虚，借由遍布整个洞穴的魔法回路，高凡在渐渐掌握这个系统的调教方法，当谈，他也渐渐掌握了这个老者的情况。
为了重启这个依托蓝鳞龙能力构建的庞大魔导器，老者的灵魂已经可以用残破不堪来形容。
他本该在这种冲击下陷入某种失忆状态，就算强一点，也会因为情感缺失而变得木讷和麻木。
可老者没有，他用他心中最深切的执念，硬生生在灵魂深处烙印下了这个清晰的投影。
高凡想听听，到底是什么执念，支撑着这个不知道来自哪里的老学者坚持到现在。
“我想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过现在，我只剩下一件事了，使者阁下，我希望你用生命起誓，将这一切，用于保护那些凡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