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见了什么？”
菲奥娜保持着警惕，并没有贸然打扰沉湎在幻象和碎片中的伊莉雅，她还没有听过这串手链闹出过什么大新闻，这次的动静倒是让她开了眼界。
门外的何塞修士也听到了门内的响动，在他推开门，看见了靠在墙角的伊莉雅正瑟缩成一团，拥着被子，床单上还带着血迹，菲奥娜站在床边一言不发，因而他也不得不发问：“您这是...？”
菲奥娜示意让他噤声，从怀里拿出了来自大贤者卡尔赠与她的札记——即便作为大贤者的学生，即便在这个年纪就已经承载了铜的位格，能用自身的灵性在有限的范围内影响物质界，但是施展这个术式却依旧要依靠这份礼装。
引导。
篡改他人的念头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而且菲奥娜本来也没有这个打算，然而这则消息既然和她与这船人息息相关，而且看着伊莉雅的模样已经被所见的碎片冲昏了头脑，因而无论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施以如下术式。
“您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什么？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中，伊莉雅不由自主地描述了冰冷的太阳，可是这个词似乎被世界所敌视，连提起的可能都没有，在说出这个词的时候，语言就死了，意义和声音都不能承载她所见的东西，所以只能让她又吐了一口血。
菲奥娜又重复了她的问题，只是伊莉雅的潜意识规避了她所见的伟大存在，所以她退而求其次地描述了急转而下的崩坠，在这艘飞艇的心脏，有着所有人都不愿意见到大灾难。
“预言者？”
何塞修士惊疑不定，能通过启蒙仪式本身获得承载位格的人就是凤毛麟角，能在启蒙之中发现自己天赋的更是少之又少。这下似乎真的证实了引力的存在——菲奥娜也是位天赋者，这也是大贤者愿意收她做学生的原因，不过知道这一点的人并不多。
“您什么都不知道。”
她是无心者——字面意思。所以，她当然知道一位天赋者的价值，所以她提醒这位逻辑士，该记得什么，又该忘记什么。
“机械之心。”伊莉雅强忍着疼痛，睁开了双眼，这血红的世界让她不太适应，还好在几个呼吸之后，这血色的帘幕就褪去，留下世界原本的缤纷，“那是什么？”
何塞修士用三言两语就解释了这套起源于机械教会内部的气动装置通过压缩空气和齿轮与管道控制着整套系统的运作，在她头上三十步左右的那个庞大中空管道就是这套装置的核心。涌动不息的离心机在那座庞大的心脏里不断搅动，把真空和压缩气体以气压差的形式组装在一起，驱动着这头金属的猛禽翱翔在天空之上。
“我们还有多久？”
“三十分钟不到？”
“您会用这个吗？”何塞修士从身边的口袋里拿出了把缠满了线圈的手枪，扔给了伊莉雅，”电磁终结者，三千匹电流推动。“
“不会。”
“那你也得拿着。”
菲奥娜捏了捏她的眉心，尽管装出了愁苦的面色，但是她的眸子依旧平静地可怕。
“您相信我吗？”
“我相信我的导师。”
这个理由比什么都充分。
“不能找船上的船员吗？”
“我们没有时间了。”
菲奥娜从腰间抽出了独属于她的礼装，那把决斗剑借着阳光的温度在空气中快速成型，通体银白，宛如白银铸成，在剑柄处还有精致的花纹，正是知识教会的圣徽。
“麻烦您带路了。”
菲奥娜很自觉地接过了指挥的权利，护着伊莉雅，让她站在了中间。
何塞修士没有拒绝，虽然他在教会之中并不兼顾外勤，但是在此时，他也只能责无旁贷地站在了最前面，毕竟身后还有更值得保护的人。
“您要是看到什么，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这么严肃的告诫尚属首次，伊莉雅点了点头，刻意记在了心里，紧握住那把并不趁手的武器，跟在何塞修士之后。
即便何塞修士也是第一次乘坐这艘飞艇，但是对这些弯弯绕绕却和在教堂里一样熟悉，作为教会的逻辑士，对教会的造物熟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过就算是他，在遇见地上那两具尸体也犯了难，这么干净的手法他也是第一次见：只是一个照面，他们的心脏就被切碎了。
他们沉默地对视了一眼，用手比划了两者之间的距离，评估了风险之后，才选择继续前进。
这些扭曲的尸骸似乎正在啜泣？伊莉雅多看了两眼，那些暗红色的血渍就像是突然有了生命，在惨淡的电灯之下陡然立了起来，扭曲在阴暗的帷幕之中，在拐角处铺陈了三道不断接近的人影，在三个呼吸之后就消弭不见。与此同时，被窥视的感觉越发强烈，来自血液的混沌在短短几步路中就演变成了强烈的失重感，逼得她被重力所囹圄。
“拐角，三个。”
她开始呕吐，那些突然失去重量的血液放弃了胃以及其他的所有部分里他们应该承担的职责，大概是一同约着喝了一杯茶——血液也要喝茶吗？这个问题你该去问它们而不是我——因而引起了极端的不适。
还好何塞修士完全明了了她的意思，在几秒里就带上了合适的护目镜，举起了那把并不起眼的热熔枪，让高温的离子体咆哮而出：在照面的那一刻，就只剩下了三块不明的人型残骸。
“没事吧。”
菲奥娜弯下腰，扶起了她的手。可惜伊莉雅还蹲在地上，一抬眼就正好看到这三具尸体散发着白色的烟气，它们肯定还带着被炙烤过后的余温，让油脂带着血液在地上凝成了摊黑红色的污渍，甜腻的腥臭味肆意飘散，让伊莉雅瞬间想起昨晚吃的肉排上还带着铁锈色的红酒酱，它们几乎一模一样。所以，她吐了出来。
“没事...”
伊莉雅又吐了出来。
“没...”
显然这会伊莉雅没吐干净。
“...”
“您别说了。我很好。”
伊莉雅抢在她之前站起了身，就算她很虚弱，她也不能再让菲奥娜继续发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