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菲奥娜很想从这三具尸体中读出什么,然而那些咆哮的烈焰摧毁了那些有价值的线索,现在就只剩下甜腻的烤肉味回荡着廊道之中。火焰激发的警报在出手的那一刻就已经完成了使命,尖锐的声音剐蹭着她们的耳膜,把这层伪装出的静谧撕得支离破碎。
“帮大忙了。”
手持的热熔武器还在冒烟,何塞修士的下巴似乎都被燎出水泡,黄白色的组织液在其中涌动,剩下的那支机械义肢也微微发红。
“继续。”
菲奥娜的脸色没有什么太多的起伏,就算闻到这奇怪的味道,也只是摸了摸她高挑的鼻梁。那么伊莉雅能表示反对吗?当然不能,但是她的干呕就有了原因,也因此就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继续。”
这位好心的医生抓住了伊莉雅的肩膀,从她的左肩一路用指尖划到了伊莉雅的腰间,尖锐的触感让伊莉雅的心智从那片混沌之中微微抽出,重新让她看清了重合在各种幻象之下的世界。
“您的眼睛是...?”
何塞修士仔细打量着伊莉雅,在她的一只眼睛中回荡着威严的金色,在另一只眼中却泛着神秘的紫色,独属于星辰的光辉以真实的形式出现在她的身上,折射出了时间的波纹。
“什么?”
伊莉雅没有时间在意这些问题,她眼前那些纠结的幻象随着时间渐渐消逝,随着他们不断的前进逐渐向最后的结局坍缩,这些漫长的廊道和臃肿的楼梯踩踏起来有着近似于宣叙调的沉寂,这些长久的音符催促着她们的脚步,象征着事态的发展和时间的推进,在她们到的这扇铁门之前,伊莉雅的眼前就只剩下了一幅画面。
“怎么了?”
因此,伊莉雅抓住了菲奥娜的手,她的手指太过用力,因而用眼神示意了最真切的恐惧。
“你会死。”
在伊莉雅看到的结局之中,鲜红的鲜血浸染了菲奥娜衣袍,在冰冷的地板上绘出了殷红的花纹。
“我不去,你就会死。”
这么悲观的言论在她的脸上没有掀起一丝波澜,平淡的语气中似乎有着歉疚,又似乎没有。所以伊莉雅只能抓住她的衣袖,示意她是时候应该保有审慎的期待。
何塞修士没有时间参与她们关于生和死之间的辩论,对于他而言,这个不听话的沉思者才是摆在她们面前最大的困难。“
“口令,我去哪找口令。”
“不能炸开吗?”
“我怕惊动了里面的人。”
“您尽管放手去做好了。”
那本熟悉的手札又一次出现在菲奥娜的手上,这个繁杂的术式被称作心理学隐身——能达到隐身效果的术式有很多,这份来自大贤者独创的术式能让表层的意识绕过受术者的存在,从而达到光明正大的隐身效果,特备是在嘈杂的环境之中效果尤佳,所以,何塞修士安放的炸弹不仅不会破坏她们的隐秘性,反而使得她们在显明的意识之中藏得更深了。
“真神奇。”
这位修士称赞了这份术式的精巧,即便他知道身后有人,那些无处安放的注意力也从同伴的身上滑开了,所以他只能在对沉思者拳打脚踢之后把这份炸弹放在锁上,在躲进了房间之后,这位逻辑士藉由手上摸到的两个脑袋才确定了倒数的长度。
“20...”
有点太长了。
“1。”
?伊莉雅并不觉得她有问题,而是何塞修士有问题。
无论如何,这枚电浆炸弹终于放出了轰鸣,澎湃的热量吹翻了钢制的地板,在空中又凝固成了水浪的样态。里面陆陆续续地冲出了好几拨人,激烈的脚步踩在了这些绵软的钢水之上,瞬间变得无声无息,就只剩下几声惨叫。
她们堂而皇之从这群一身黑衣的人走过,那些哀嚎和肉香味就当做对她们智慧的礼赞——如果她们有的话。
“礼赞万机之主。”
作为一位机械教会的高阶修士,对待教会的造物保持敬意是应有之义,只是在这时候似乎有点不合时宜。不过她们在看见这枚吞吐着整艘飞艇命脉的引擎之后,敬畏智慧的本能也逼得她们不得不多看了两眼,才注意到了还站在这层薄薄的光幕前的血肉怪物。
典范。
伊莉雅听到了如同鼓点的耳语,一如她在那些从眼前飘过的某段历史的碎片之中那样,癫狂的话语从悠远的过去传来,攫住了她的心。她的呼吸随着鼓动的黑暗在跳动,最后,摇曳的烛光从树丛后面慢慢的现了出来——从那具古怪可憎的尸体的头部冲了出来,被称作烛台的尸首微微张开,没有皮肤的尸骸露出了藏在皮肤之下终年不见天日的肌肉和血管,在蓝色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沉重;凝结的血液拉出道长长的黑痂,从脖颈处一路向下延伸,为伊蕾娜揭示出了这可怕之物的全貌。
那是一团在地上蠕动的血肉,只在面对他们的视野边缘有着四个堪堪可以被称为足的血块,那些不可名状的事物在挪动之间显现出一派诡异的光景——在它的下身的头前,或者说可以被称作头前的部分升起了古怪的黑色光辉,在荆棘冠的笼罩之下显得格外刺眼,密密麻麻的血管从肉眼可见之处不断地搏动着,显露出一条又一条的青筋,和网一样的结缔组织在肌肉之间交织出了副堕落的图景;它头顶上的十字架双手撑开,没有头的上半身用蜡烛充当了它怪诞的头颅,那摇曳的烛火似乎在笑,那是冗长的布道,传播着真理。
伊莉雅的嘴角慢慢勾起,宁静、狂喜随着烛影的摇曳暗中生长,恐惧逐渐变成了癫狂的崇拜,她看见了典范的真正的意义——信仰、狂热和认同。
这远不是结束,在它背后还有团翻滚的血肉。那条长长的干涸的枯萎的血液从后面慢慢涌起,在至少十二步开外借着幽蓝色的烛火成型,化作了一个骨架和血肉塑造出的祭坛,上面插满了各式各样的手指和骨头,随着这座祭坛一伸一缩而蠕动。这种骇人阴冷感越发凝重,连带着伊莉雅的心跳都逐渐衰朽。
“醒醒。”
菲奥娜牵住了伊莉雅的手,用那把锋利的剑刃在手掌之中切开了半个十字,才让伊莉雅从幻觉中惊醒。
“疼,就对了。”
她非常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