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雅的手上多了一把锤子，这把本源性的锤子由她的切身体会变得可以通达，有个哲人说过，他用锤子思考，大概就是出于这种想法——当然不是指用锤子敲开谁的脑袋。
“您好？”
她藏在背后的锤子有着趁手的重量，多一分就嫌累赘，少一分就嫌轻浮。伊莉雅在小心翼翼地感受着这把锤子的重量，用心去体悟它挥舞起的状态，从足尖到腰部，再到手掌，那被甩出去的重量究竟按照何等的自然法则而运作。
这被挥出去的一锤，打碎黑暗的泡影，那些漂浮在空中的碎块，被光和暗撕成了熠熠生辉的两页。
“您冷静一点。”
伊莉雅转过身，带着手上的锤子依照力学的法则砸向那道熟悉的影子，可惜划过空气时的虚幻，让她的想法落了空。
这张在背光下起起伏伏的脸她当然认识，老态龙钟，满脸皱纹，和那张在神殿门前的脸别无二致，甚至还多了几分捉摸不定的笑容。
“您好，伊莉雅小姐。”他打了个不响的响指，在这间不大的房子里长出来副黄色的桌椅，摆在钢铁铸就的地板上：“让我们谈谈。”
“您是谁？”
她没有简单地落座，即便她没有什么主动权。
“卡尔·古斯塔夫·维特根斯坦。”
这个名字她听说过，或许她早该想到，能在那天下午两位大贤者的战斗之下帮她继续进行启蒙的，也只有这位同为大贤者的存在。
“您找我有事吗？”
对于这位贤者，伊莉雅又怎么可能有好感，这万千的事情不都是由她而起，对方又似乎有求于她，那么就当然不需要太过客气了。
“帮帮菲奥娜。”
她原以为是以自己作为研究素材...进而交换某些优待，可是这和菲奥娜又有什么关系呢。
“为什么？”
“因为她没有心。”
“我知道。”
“不，你不明白，”老头的声音有些低沉，似乎充盈着某种特殊的感情，“没有心的人，是不可能体会到感情的。”
伊莉雅拉开椅子，找个舒适的地方把自己放了进去。
“我听说，您懂得，反正是灵性和肉体之间的互动...”
“如果你看过《灵性学入门》...”
她没有...
“你就会注意到...”
她没注意到...
老头注意到她眼中清澈的愚蠢，于是从头说起：“对承载位格的人而言，不同阶段有着不同的标志，比如铁的位格代表存在能收束和控制自己的灵性，铜的标志是能用自身灵性影响周遭的世界，银的标志是能改变他人的灵性。”
“从金开始就涉及到对世界本源的探索，金的存在样态已经开始转变，因而能在灵界之中短暂存在，而贤者的全称是贤者之石，亦即自身存在样态已经升华，能在灵界之中开辟全新道路；大贤者，也被称作权柄，亦即对法则和道路的掌握；至于议长，真理或者其他那我也不算太了解了。”
“所以呢，您帮不上她吗？”
“我做不到。”
卡尔阁下给出的解释依旧是就关于灵性和肉体之间的关系来谈，至于其中谈到的概念上的缺失和肉体上的对应感情的缺失是对应的，只能由自发性的理性作用而补全，任何建构性的。
“菲奥娜小姐不能藉由更高的位格补全吗？”
“当然可以，她如果有机会晋升到银，那么就有机会补全自己的情感，但是她要晋升到银，就必须要有完整的情感。”
这是何等的惊世智慧。
“我把这个叫作人类补完计划，”老头把烟斗在桌子上磕了两下，“既然它选择了你，那么就肯定有理由。”
伊莉雅张了张嘴，但是没有发出声音，那些梗阻在她思路中的情感汹涌起来，几乎要脱口而出了。
“不行？”
“不是不行...也不是不行...只是...”
“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伊莉雅没有追问，任由纤长的手指交错，平坦的胸膛起伏，别过脸，没敢再投入更多感情。
“这就够了。”
老头的身影像面粉融化在牛奶般的阳光里，消失在了时间和空间的连续体之上。
“我该怎么帮她？”
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然基本明了自己的心意。可是老头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连追问的可能都没有。
“你相信引力吗？”从空间的缝隙里探出的手拿走放在桌子上的锤子，“你会知道的。”
我该知道什么？
背后那扇门发出了些许哀鸣，莉迪亚在门后探出疑惑的脸，盯着伊莉雅的桌子，带着些许尴尬：“您在和谁说话？”
伊莉雅才发现没关门，她刚想转身把那堆烟灰扫开，却发现桌子上什么都没有，于是她装作理所应当地转过身子，指出卡尔·古斯塔夫·维特根斯坦，那位声名卓著的大贤者刚才来过。
季趴在莉迪亚的脑袋上，伸出了两根长而又长的触须在空中摇摆，看着就像两根多余的天线——似乎她现在就有了六只耳朵和四个眼睛。
“这是给您的...”
她大致扫了两眼伊莉雅房间，瞥见伊莉雅的身体，灼热的目光稍微停了会，就立刻别过脸，那条毛茸茸的白色尾巴摇来摇去，显得十分甚至有九分的局促。这位长得像猫，行为唐突也像猫的女孩告声罪，把带给伊莉雅的袋子放在地上，转身就走，临了似乎还撞上了桌子，发出一阵阵尖锐的爆鸣——门还是季帮她带上的，那只蟑螂在走前盯着伊莉雅的脸摇动着触须，并不是太令人放心。
从窗子里灌进来的冷风吹动了伊莉雅的头发，连带拉扯起了她的衣襟，风的爱抚从上至下流变全身，她这会才真切意识到为何莉迪亚会这么羞赧——老狗驴...不过莉迪亚和她至少现在都是女孩，有必要这么拘谨吗？
伊莉雅感觉到自己并不安全。
袋子里面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几身换洗的衣服和几本书，里面放着她的铭牌，以及几本书，这些衣服虽然不合身，但也还是解了燃眉之急：她可还没准备好衣服。
这几本书看样子正好是一套书，鎏金的封面上用古怪的花体写着如下事项：《你应该知道的事情》、《你不应该知道，但被推定知道的事情》、《大家都以为对方知道，但是大家其实都不知道的事情以及其他》。作者那一栏赫然写着艾查恩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