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伊莉雅的问题充满奇怪的态度,对于一团光,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理解,如何想象。
尽管那些含铅玻璃阻碍来自参孙的诡秘物质,然而谁都能注意到,那些璀璨的颜色正从穹中落下。伊莉雅身边的空气也因此逐渐炎热,她未雨绸缪地拿出了那个奇怪的方块,那种建立起的感应一瞬间有了重量,她透过虚幻的视觉看见背后的教会。
这逐渐灼热而因此蒸腾起的空气中承载了光的意志,它不是我们望远镜和感光板所能观测到外层空间的产物,也绝非是星象学家能够测量到的气流:来自超越一切事物之外的遥远界域,那无形无质的领域所派来的使者。它们的存在为我们揭露了存在于灵界的多样性,那不经意间透露出的神秘足以令大脑眩晕、四肢麻木。
“我不知道,”莉迪亚明了全新的存在样态,因而神采飞扬,那种缄默是对知识的渴求,连带着她发尖的的颜色也开始流变,“但是我有种奇怪的预感。”
“光,也能活着吗?”
这不再是个问题,而是单纯的陈述,圣言录中从未揭示过的存在样态被全然地阐释,莉迪亚确认了这件事,因而显得有些兴奋。
这两位侍从蓝色的头发在此刻随着微风而飘起,而后的鳃也一张一合,等待着进食的结束。
充斥在腔体里的空气温度这会忽上忽下,在上个瞬间还是炽热,在下一刻就变得灼热。她发了汗,又打了寒颤,那副光的海洋又一次重叠在了她的面前,这幅所见,才是幻象所指明样态。
光会如何思考?
伊莉雅如果是团光会怎么样?莉迪亚小姐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她的指尖由血肉的样态变成了光的模样,被透亮的血管逐渐显露出玫瑰的红晕,血肉在理性的指导下发生了存在样态的改变,那些紫色的光,和她红色的头发一样耀眼。
“您这是...”
“我看见它,它也看见了我。”
在谜语人这块,莉迪亚也是无师自通。
所以,这急促变化的温度究竟代表着何种情绪,在这片幽兰血腥的海水之中,它究竟在想些什么?
“它看上去很生气,”莉迪亚此刻显得全然的茫然,她侧过头,撇开伊莉雅的手,趴在了这块玻璃上,感受着不断上升的水温,“我们得走了。”
在伊莉雅意识到情况急转而下之前,水温就已然开始不断上升,鼓动起密密麻麻的气泡,在此刻变得透明的水泛起,克劳伊站在正中的空腔里,退了两步,转身看向那团炽热无比的光辉,看着那紫色不断黯淡,他肯定也未曾想到如此变化。
他高声叫喊着让所有人离开这里,那些纯净的水流在他的操控之下,离开了这团光芒,重新上演分水的奇迹。操控庞大的水流显然让他吃力无比,连带着牙齿都咬出血——这团光芒变得越发炽热,所带的颜色也格外的绚烂,超出了单纯的紫色。
孕育在水中的光芒自灵界而来,总算展开在现实,它闪烁着怪异的光芒,以无可言喻的颜色构建出个旋转的光球——它沸腾、感触、舔舐、延伸、闪烁、变形,超出言语,也超出象形,它本该是白色,却不曾是白色,而是想象力的展现。
玻璃。
空气不再升温,但是克劳伊先生却汗如雨下,那些汗水却蒸腾起烟雾,连带着皮肤上都散落着白色的晶体,肯定是盐。
“参孙...”
“参孙是什么?”
伊莉雅不止一次听过这个名字,但是每次听到这个名字总会有多余的想法。
名字总代表了什么,不然就没有必要叫这个名字。
在温度不断上升的当头,她们脚下的玻璃已经开始软化,伊莉雅能看见那只章鱼此刻开始变得逐渐可口,肉色的触须此刻变得鲜红。那些玻璃已经软的不成样子,头上的玻璃缓慢地在水的强压之下开始下坠拉出了莫名的细丝,通红的软泥并不烫,在和体温近似的程度之上。
“它在逃跑。”
莉迪亚横腰抱起陷在玻璃泥沼之中的伊莉雅,这软如泥沼的玻璃被鞋底压出了印子,在几个呼吸之间就快陷进地下的水里。那些支撑着整个腔体的支柱也在此刻发出了尖叫,从这一头逐渐倾轧到另一头。
终于,第一处裂口打开了,炽热的水流从裂口中喷涌而出,煎煮生肉的香味不合时宜,甜腻的烤肉味伴随着尖叫和恸哭再次撼动地面,克洛伊先生呆呆的望着越发光亮的腔体,血红的双眼中流下了泪水。
“来了,”克洛伊先生高声叫喊,“在这里,我等了太久。”
“光,”有人顺着他的声音大喊,“我看见了光。”
然而,那强烈的磁场没有被这些高温破坏,含硫橡胶的坚韧配上术式坚韧的超乎了想象,这团光辉毁灭了自己容器,被操控着离开它身边的水也以万钧之力落下。它也依旧逃不出囹圄。光,离不开水,毋宁说,正是有了水才有了光,水比光更原初,也更重要。
所以,当水用尽之后,光是不能独自存活,要么,他放弃自己的挣扎,要么就把自己推向毁灭。
它该如何抉择,自不待言,稍有常识的生物就会发现,只要自己的行为会把自己的推向毁灭,那种平庸的生存意志就会迫使他们自己停下动作,踟躇在最后的抉择之前。
但是参孙没有,它是光,不可限制不可琢磨,万物都仰赖它而实现。所以它丝毫没有停下这可能得自毁之举,所以那些光芒越发炽热,那些掺杂的色彩由此变成了纯粹的白,到最后变成最狂热的黄色。
光啊,它没停下,那白炽到最后已然要最终的虚空,毁灭的命运已然注定,空间在能量转化的质量之下变得脆弱不堪,扭曲的空间激荡了扭曲的水花,送到了不远处。
“它要死了。”
在生死的大恐怖之间,莉迪亚流着泪说了这句话。
“抱紧我。”
她祈祷着何塞修士的造物能在此刻给她们一点帮助,三个呼吸的时间是这么漫长,在她回眸的刹那,她看到崩溃的空间泯灭在了黑色的奇点之中,亮到极点的光反而变成极致的黑暗,那个不大的点扭曲了空间,破碎了时间,吸进了巨量的波涛,但是剩下的那些水浪淹没她身后的痕迹。
这尊造物没有辜负她的期望,那条无垠的水银之桥出现在她们面前,在破碎穹顶之上,有的只是悬挂在天空上的水银之河,沉重的汩汩声昭示着它在流动,这隐藏着造物之谜的物质以恢弘的气势占据了视野的全部,在这片水银铸造的河里,涌动着变化着自己形态的长蛇。伊莉雅从莉迪亚的怀里跳上去,那只白色的猫进而站在了她的肩头。那波浪大音希声,伊莉雅被掀翻,又一个踉跄跌在地上,那些流动水银蔓延到了天际,被灼热的光线烧起了剧毒的蒸汽,迷幻的折射出了彩虹的形状。
它选择了死亡,那道不可拘束的光,为了自由湮灭。
但是,路的尽头在哪?
空间的界限不断地坍缩,身后的水浪把她送向了道路尽头,在那冷峻地灯光之下,她从水和水的缝隙里露出了头,那颗好奇的头颅凑了过来,转眼之间就被奔涌而出的水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