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归...”
这颗可怜的脑袋还没说几句话就被水咕嘟，在水里发出类似于鱼溺水的声音，爆出几个电火花，就被汹涌而下的浪潮拍击进了水里，再也没起来过。
细软地电流从水里穿过，微不可查地带来些许瘙痒和刺痛，伊莉雅张开嘴，又被湍急的水流拍击回了幽深之中，结结实实地尝到死亡的味道——就像陈腐的苔藓和发臭的牛奶混在一起。
她不太清楚空中那条不断倾倒裂缝是否已经关闭，但是房间里的水位似乎没有停下上涨的趋势，蛋白色灯光在水里显得格外幽兰，即便伊莉雅睁开眼，也只能看见那些电缆在水的作用之下逐渐漂浮而起，最后的光亮在喘息几声之后，也陷入沉寂的黑暗。
被水淹没，不知所措。
她在水里起伏，起起伏伏，起起伏伏伏伏伏伏伏，最后在空气的呜咽之下沉入水底。那些最原始的恐惧追上了伊莉雅——密闭、黑暗、失控，一切不可能诿过于他人的感觉在意识的角落之中膨胀成了不可忽视的大小，扼制住更多的妄念，对死亡最本源的认识在她忍不住又张开嘴呐喊之后全然地变成一串连绵不断向上的气泡，倏忽间就破碎了。
粘稠而又深重的水并不寒冷，爆炸之后留下的温度和她的体温接近，在狠狠地吸入之后在肺泡里只有停滞的错觉，压不出空气的僵硬和麻木到刺痛的四肢，揭示了在某个瞬间切近的结局，压榨不出空气的结局切近地太快，没留给她太多时间。
这会没人在意她是否身体健康了。
她在意识的末端看见了光，常听人说，人在幻灭之前会看见一束光，它离你越近，你就离下辈子越近：她自觉似乎到点了，但是这些光却有些眼熟。
这是...流转着的光，在紫色和蓝色之间变易，漂浮在水中，荧光黯淡得像只漂浮的水母，夜晚的水母不会游泳——这大概是假的，一如此时这道靠近的光，大概象征着拯救？
带着光的水就有生的希望，伊莉雅的手向前伸去，一把抓住了那些散落在水中，如星辰般璀璨的光芒，却在指缝间划过青丝的触感。
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兮水裔？
她被莉迪亚拥入怀里，借着流明，伊莉雅看见她耳后一张一合的鳃。
仿生学岂是不便之物？
正是因为如此方便，所以即便是在水里，伊莉雅的唇瓣多少感受到温度，旖旎的温暖混着一丝丝甜腻从齿间慢慢渗进来，在炽热之上带有不可回避的生的意志，那些被给予的氧气带着风信子的味道。
这样...行吗？
好像不行...
她保有如下的问题，然而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容不得伊莉雅有太多问题，只能相信莉迪亚小姐赤诚以待：刺猬在要冻死的时候，也想不起身上长了刺。
然而对方似乎做的越来越过火，伊莉雅清楚地感受到如猫般尖锐的牙齿在她的嘴唇上咬出道伤口，接着是灵活犀利的舌头慢慢舔舐过铁锈味的血迹，混杂着唾液，带来些微的刺痛，令人愉悦的甜味也因此混杂了铁锈的味道，时时刻刻提醒着伊莉雅发生了什么。
她下意识掐住了莉迪亚的腰间，用些许力气表明自己的态度，然而细软的腰肢实在太难找到着力点，也就只能被当作娇嗔。
来自莉迪亚的欢愉稍作停顿，接着以更猛烈的方式卷土重来：伊莉雅的唇齿被慢慢地撬开，被输送来的气息带起欢愉，她不断告诫自己这是维系生命的必要，却不禁开始沉迷：来自命运的纠缠是那么纯粹，被勾连在一起的受体在持续时间散发着愉悦的讯息，她试图抓住那些散步在水中的星光，那正是飘散的发梢，在灵性改变后显现出的样态，流光灿烂，倒映着群星的颜色。
伊莉雅在某个瞬间终于明白求生的本质，身体总是比大脑诚实。它所渴求的肯定比意识到的更多。
铸铁的门此刻终于被水冲开，让堆积着的水得到了发泄的机会，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的含义在此揭示，奔涌而出的水流冲垮了人的造物，沿着无尽的廊道不断向前，在金属和金属的网格之间铺满了液体，那些灰烬随着不断蔓延在了金属之上，让黑色的表面同样蒙上层灰白，在接连的冲刷下就变成腐朽的一部分。
她们被水流的恶意抛在了墙角，头朝下，像两条咸鱼被一起晾在木架上。那一张一合的鳃在莉迪亚遭受重击之后才渐渐归于无形，来自修业的知识让她们活了下来，却也带来了完全不同的面向：何塞修士总是出现地那么及时，刚好在一切发生完之后，又不需要他负责任之前，将来报道就算出了偏差，他也无需负责任的完美时机。
“好些了吗？”
莉迪亚先着伊莉雅站了起身，把浑身湿透的伊莉雅挡在身后，何塞修士皱着眉头，摩挲着下巴，又一次把那标志性的颗粒感带给了在场的人。
“托您的福，”莉迪亚咳嗽了两声，双颊绯红，却还有些力气，不像伊莉雅，已经浑身娇软，已经完全站不起身，“没死成。”
“麻烦您了...”
他斥退了那些穿着教士长袍的技术神父，还有接连而来的护教军，按着他的说法，这不过是实验短途折跃装置时候的意外——对于一位逻辑士来说，这种借口倒还可以接受。
“这不算什么麻烦。”
他扔出了袍子，让莉迪亚裹住了伊莉雅的身体，把她送回房间。
“哪位大人在看顾她？”
莉迪亚的问题直接命中核心，何塞修士转过头，试图用一言不发来拒绝她的追问。
“这不是您该操心的，”他最后还是开了口，也显得有些头疼，替她们背上这口黑锅意味着至少这三年的配额又要缩水一大半，“您先去休息就好了。”
没有否认，实际上就是承认了。
那只蟑螂终于在她们又一次相拥的时候出现在了另一个拐角，被冷冽灯光洒下的阴影从何塞修士的头上一闪而过，这只和善的宠物扇动着翅膀，就从墙上掠下，在莉迪亚开始缓步回房的时候，落在了伊莉雅的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