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牙仙(一)

作者:Pyrrho 更新时间:2024/10/19 20:00:01 字数:3077

卡尔阁下的请求很简单,不过是让她带着菲奥娜去做个回访——作为联邦精神分析学会的现任会长,手下有几个病人似乎也很合理,不过考虑到他身份的尊贵,有此殊荣的人并不多,所以这个病人只是交给菲奥娜跟进。

她们约在九点这个太阳露头不久的日子相会,只隔了一天,菲奥娜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太多精神,看样子是休息的不太好,眼睛里的血色一寸一寸,不过看见伊莉雅还是伪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日安。”

因为是上门拜访,穿修女服似乎就不太合适,伊莉雅特别挑了顶大大的帽子,换了身嫩黄色的长裙,修身而整齐,勾勒出孩童的曲线,没有一丝威胁,也没有一丝侵略,让人看见就不得不感叹“那个可人儿”或者是“漂亮的小姑娘”。

菲奥娜却换了身冷色调的衣服,她似乎喜欢——抱歉,这个词形容她似乎不太合适——习惯,对,习惯这蓝色的裙子,裙摆下只露出了一小节黑色的丝袜。她还特意挑了个紫色的项圈,黑色花纹点染在皮肤上,和她脸上的圣洁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伊莉雅来得早,所以在吃着松饼等着菲奥娜。松饼多好啊,它有着黄油的味道,坚果的清香,放在口袋里,用塑料包好,就能随时随地慰藉贫乏的胃,填满空虚的心。它朴实无华,即便你想把它做得曲高和寡,但是它总归是下里巴人。

菲奥娜问她要了半块,丝毫不在意她曾经咬过一口,看样子她是真的饿了。

她囫囵着咀嚼着松饼,任凭着碎渣施舍给蚂蚁。

“日安。”

菲奥娜微微点头,侧过脑袋,对着太阳的方向举起了手指。

“他来了?”

谁来了?这并不是个很真的问题,但是他这个词就很具有迷惑性,似乎已经推知了所有人知道所有人。

T型车总是那么忠实,作为联邦应用最广泛的车型而为人所牢记,从车上下来的人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对着菲奥娜小姐笑了笑:“好久不见。”

她招牌的营业性微笑倒是没急着挂上,为了专业性的展现,菲奥娜要给出出不同的面向。

“好久不见。”

菲奥娜非得等对方先开口才应声,这才接了话茬,这位先生在秋日的暖阳中显得有些局促,咳嗽了两声才靠了近来。他接过了几个手包,从伊莉雅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他耳后翕张的鳃,不过在身上只剩下一条缝隙,肉色的,还露出了几条血管。他今天穿着常服,自己开了车,显得有几分拘谨,特别又看见了伊莉雅。

“没请教这位修女的名字?”

关于三一学院的传闻在堕天使城总是空穴来风,关于修女们之间的感情也是津津乐道的对象,和联邦医科大学的尸体还有联邦第六大学的爆炸一起被列做最有价值的三个传闻。

“伊莉雅斯菲尔,老师的亲辈。”

这简单的几个字让这位水裔肃然起敬,即便如此,他依旧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毕竟第一修正案只规定了属灵的归属灵的,物质的只归物质的,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第一契约——就是不那么严格的分离态度。

“这位是穆勒先生,米勒斯法官的随从。”

他告了声好,替她们开门,在座椅的真皮上,伊莉雅找不到什么舒服的地方,于是只是抱起了双腿,屈膝盘坐。

穆勒先生看了她如此,干脆递来些纸巾,教她先擦个干净。

“谢谢,”菲奥娜接过穆勒先生递过来的纸巾,黄褐色,略微有点粗糙,“米歇尔先生最近如何?”

“正常,”穆勒先生斟酌着用词,“健全,普通。”

这几个词用来形容一位闻名遐迩精神病人似乎有点不合常理,或者说滑稽。毕竟城里有多少人不知道他的幻象,在两个月前,他得知自己即将被任命为堕天使城的首席大法官,在那以后,他突然有奇怪的想法——要是他是个女人就好了;不仅如此,他还做了好几个羞于启齿的梦。

又过个月,他逐渐进入了神秘化的阶段,他开始感觉到某一位神祇的召唤,那种被拣选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内心,他在某些时刻听见了圣洁的音乐声;然而,某些超自然的邪恶力量也随之出现,他管这个叫恶魔,但是却和一般人认知上的恶魔不同——只是为了阻止他被那位神祇选召。那些低语在诱惑他。并最终生出了这样的信念:他自己正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中。这些无损于他高效的工作,反而使得他的精力越来越充沛,但是随着这些谵妄的不断发展,他终究还是离开首席大法官的位置。

这是何等荣耀的位置,联邦在这个世界统共有七个行省,每个行省也就三位首席大法官,四位联席大法官,从北边的堕天使城,到最南边的迷雾海沿岸,每位大法官的声望简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以说,这方世界的担子就在他们肩上担着,堪比举重冠军。

按着常理来说,离开工作岗位的人精神总会好转不少,但是就在前几天,米歇尔伯恩斯坦总是说自己在梦境之中听到些许杂音,类似于蚊虫萦绕,辽无边际,所以穆勒先生特地给学会致函,让他们派人来看看,这才有了卡尔阁下的请托——只有这么简单吗?

“您觉得他现在如何?”

菲奥娜随着车的摇晃而前后摆动,显得陷在第五大道车流里的她们还在前进

“对主家的妄言本不该出于我等之意愿,”穆勒先生稍显犹豫,“不过您也知道,为了先生的健康,在此不得不妄下判断,不过请您明白,这种谨慎和小心,全部出于对职责的忠诚和对使命的理解,如非先了解其中的各种曲直...”

他说话有着公务员的艺术,他应当去做公务员,在这里似乎有点屈才了。

“说重点。”

“我觉得挺好的。”

原来他会说简单的话。

接着,他补充了那些奇怪的梦个中的细节,米歇尔法官总爱说自己爱做掉牙齿的梦,而他也确实掉了满口牙齿:和蜂蜡一个颜色的牙齿止不住地往下落,真实的铁锈味让他在夜半惊醒好几次,用舌头掠过,还能碰到几个深坑,带着牙神经和血液的味道。他的脾气也越发古怪,虽然本来就是个古怪的人,但是连穆勒先生都很难忍受他的秉性。

他掀开了袖口,在漫长的等待中给两位女孩看见了手臂上的疤痕,看样子是火钳烧红了留下,据他所说,也不过就是一个星期前的事情。

“不过您放心好了,”穆勒先生按着喇叭死活不松手,显现出高人一等的素质,“那天晚上他不过是昏了头,现在应当不会。”

希望如此。

这里堵车太过严重,伊莉雅是没想到在这天空之城和永不停息的灵性之风吹拂下还有人会为了堵车而烦恼,这不仅荒诞,而且荒诞。伊莉雅不知道其他的环区如何,至少在最底层这边是禁飞的。

他干脆靠边下了车,对着伊莉雅和菲奥娜歉意地笑了笑,说是要走条近路。她们哪有反对的可能,即便是菲奥娜去过一两回,又怎么记得路,所以只能客随主从了。

他从第一大街的路边出发,领着的她们望西走,拐进冗长的巷子,穿过这家顶棚低矮的理发馆,腐败的玫瑰花或者蔷薇味道让人有些心烦,那个收音机还在嗡鸣地响着。

再往后穿过条巷道,趴在墙上的马蝇轰鸣着地发着沉闷的嗡嗡声。阳光照在石板上上,像汪融化的蜂蜜;照在电线上,就冒出歪歪扭扭的火花。她们身后正是串在门上挂着的长门帘,由麻布的细绳交替串着陶珠和小竹节编成。她们刚过去,它就闪闪发光,发出咔嗒咔嗒的响声。

出了这条巷子,就走近了另外个小道。小巷的右边遮在阴影里,左边一条窄窄的小溪沿着路边流淌,闪动着冷冽的水光。门牙都没长出来的白发小姑娘,正用个小桶费劲地从熠熠闪光的溪里打水。溪水,阳光,紫罗兰色的阴影,都在流动。

他们正好遇上个,军人穿着军服,庞大的翅膀收不拢,他也不言语,像只湿淋淋的橡胶手套。从他的翅膀上面轻轻跳下一只小猫。

窗户里传来女人浑厚的声音,接着骂起这只猫来,然后着绿色的百叶窗轰然落下,扔了盆紫色的生物到路中间,上面缀着柠檬,皱皮上满是金黄色的小点。

再过了些齿轮和广告的注视,他们才到了米勒斯大法官的寓所,他在一个月前搬离了在街上的寓所,和穆勒先生藏身在这栋小小的房屋之内。

穆勒先生开了门,就直带着她们穿过了客厅,往二楼走去,那座石像瞥了她们一眼就自然让开了路。

伊莉雅和菲奥娜被领着进米勒斯大法官的那间房子,一层又一层书摞在了书架上,他见到两个女孩的总带着无意识的笑,金黄色的窗户和淡红色的柜子点染出了橙红色的阴影。在他面前摆了个方形的盒子,黑白的画面一闪一闪,他示意女孩们一起看,上面正好写着四个大字《摩登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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