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校园并不大,所以在午餐时间,学生可以自由选择在哪儿吃饭,大部分人会选教室或一些宽敞,可以和别人聊天的地方。但琉舞总是会独自去人少风大的天台。
这里是学校里少数安静,能够让人独处的地方,虽然到底让不让学生来琉舞都不知道,但她已经独自在这里度过了无数个中午了,每次这里的清风和景色都会让她忍不住多待一会。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她的话,在这里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但这次,月淞竟然和自己一起来天台吃饭了!
往常沉的不得了的书包和便当,这次琉舞却感觉像空气一样丝毫感受不到重量。只是双腿和双手会偶尔颤抖使不上力气,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凑不出完整的话来。
「月淞同学,我们到地方了。」
推开门,今天并不是大风天,涌进来的风只够将将抚弄几下被书包压着的校服:「那里是我经常坐的地方,可以防风,景色也不错。」
「那就去哪儿吧。」
这比清风还要沁人心脾的声音……
琉舞颤颤巍巍打开便当,里面是一些常见的家常菜,没什么新意。因为上次没买,所以连汽水也没有了。
反观月淞的便当,摆置精巧,食材上乘,光是看看就知道要废不少功夫,甚至到了一般的家庭要做上半天的那种程度。
「这些……都好厉害啊,可是为什么没有青团?」
本来平淡的月淞突然眼神一亮:「青团?」
「我记得月淞同学你总是会带一个青团来着的吧。」
「你……啊不,琉舞同学,你是怎么知道的。」
联想到之前月淞的背包里总是会塞着一个青团的包装袋,加上她在课件吃便利店青团的经历,这样的事根本算不上什么非常细微的细节。
「因为之前记住了。」
月淞的表情尴尬但开心,比起以往的姿态要更自然了一些,那个仿佛瓷娃娃的架子,也在不经意间悄然卸掉了。
「我没想到会有人记着这种事。」
「所以……你要尝尝我带的甜品吗,和青团不分伯仲哦。」
说出这句话的琉舞瞬间后悔了,这可是月淞啊,从头到脚都写满大小姐三字的绝对千金,什么样的甜品她还能没尝过?如果做的不好的话,还不仅仅是强人所难,更是会让对面笑话吧。
「真的吗?」
这是不知道第几次“啊?”了。
对面对那些小糕点的兴趣看起来远远超过了对她自己的便当的兴趣。
明明那些都是很便宜的预制菜。
「当然可以,尝尝看吧。」
从边缘叨起一个糕点,用手接住碎屑吃掉,还真的是大小姐的举止。
可是她那陶醉和惊讶的样子,确实是没法模仿出来的,吃到好吃东西时自然的真情流露。
「月淞同学之前没有吃过这种糕点吗。」
对面还在咀嚼着,兴奋地点了点头。
「我的家里人因为觉得这些点心不健康,所以从来没有让我吃过。」
琉舞一直觉得,没有小卖部和五毛零食的童年是不健全的,如今听了这番话,一股奇怪的心酸涌上心头。
「我很快就吃完午餐,你有带笔记本吗。」
等到吃完午餐,休息时间还剩下大约一个多小时,这些时间本来非常充裕,但在月淞的辅导下感觉比半小时一节的社团课还要快。
虽然这些知识光滑地从琉舞大脑上流走了过半,但月淞那因为点心兴奋和认真的样子,就像录影机一样被琉舞尽数深深记下。
琉舞想要每天都能看到这副开心样子的月淞。
如果贸然表白,会不会适得其反?
因为表白导致本来很好的关系闹到连朋友也做不得的事迹实在是太常见了,也许对面并不喜欢自己,或者还没做好恋爱的准备,又或者家庭原因导致没法接受,但凡有一个都会让表白迎来失败。
表白也许会让关系破碎,不是不踏出下一步的理由。
双方明知心意却非得拖下去,导致最后错失一段本可以走下去的恋情,怎么看都更让人惋惜。
琉舞如此下定决心。
在第七周的辅导之时,琉舞送出了那瓶汽水。
「这是我送给你的……这个牌子很好喝的。」
「竟然是汽水,我一直也想喝喝看来着。」
月淞接过汽水,她的手握向汽水的瓶颈。
要打开了吗?——
月淞塞进了背包。
「等到回家我再喝。」
完了,死刑改死缓了。琉舞感觉灵魂要从大脑里飘出来了。
结果自从那天下午的道别之后,琉舞的灵魂就再也没回来。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从第二天起,月淞就再也没来上学,而老师对外的解释只是所谓的「生病」
明明那天下午下课的时候月淞开起来并无大碍啊,甚至自己这幅无精打采的样子看起来都比她更像生病。
「果然还是没有消息吗。」
琉舞从很早的时候就把自己所有社交媒体的账号都写给了月淞,但她始终没有见到任何一条消息或邮件,自己高强度搜索也是一无所获。
至于老师那边,旁敲侧击,直球询问的结果总是老师同样困惑不解的表情。
难道,是因为那瓶汽水的问题?
想来也是啊,一个明明只是朋友的人突然给自己表白,因此感到恐惧或者恶心不来上学这种事也没必要大惊小怪。
「我说啊,琉舞,你和月淞关系还算不错对吧。」
否定的答复如语哽塞,始终没有说出口。
「还......好吧大概。」
「这两天就要考试,我没时间去家访,而且一个大叔突然拜访女同学家多少还是不太得体,所以......」
老师突然从讲台下的异次元空间掏出一大旮作业和辅导材料。落在桌子上,整个教室都隐约产生了震感。
「这些是她这段时间拉下的作业和辅导材料,我想看你能不能吧它们送过去。」
这怎么可能送的过去啊!
这样的话语在琉舞脑海中爆炸呐喊着。
「可以......但是我只能带一部分。」
「这里是月淞同学的地址。」
你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好的老师,我今天下课就去办。」
老师推了下眼镜,露出那种大人信任但其实是把工作推给其他人去干,自己放松下来的眼神,把那一堆贴着月淞名字的作业小山留在讲桌上。
「好像上次教她骑自行车一样。」
作业堆成的小山在自行车后座上摇晃着,好像她第一次骑自行车的时候,被自己拉上来掌握不好平衡的样子。
蹬着车缓缓驶向月淞的家,夕阳也在慢慢移动着,在海上画出优美温柔的弧线,那些阳光下,黄昏里的回忆在面前一次次重现。
一起做了一年的同位,那些回忆早已和这些景色深深烙印在了一起,每次下坡飚起的风,都仿佛散发着银边堇的香气,每次站立起来蹬车和徒步上坡的时候,总能想起一起跑完操后并肩返回教室的身影。
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忘掉啊。
怎么可能啊。
一阵大风把书本刮飞,书页随着风飞快的翻动,卷子飘来飘去,好像落下的叶子,飞向大海。
琉舞把那些没有被刮走的书本全部都重新搬回了自行车上,一步一步的向月淞家的方向走去,而车头上,贴着的正是写着月淞名字的那张便签。
月淞家在海边悬崖森林中的宅邸里,在黄昏把琉舞脸上那晶莹的液珠风干之后,那森林早已静谧廖无人烟,只剩下准时亮起的路灯。
路灯的灯光虽然没法驱散如此广袤的黑暗和沉静,却如点点星光般在恰到好处的地方闪烁着,让琉舞从未偏离方向。
向后望去,一片黑色丝带将银色的大海和过分聒噪的街区分开,要么喧嚣,要么孤独。
金色甲虫从树叶间隙中飞下,栖息在路灯的顶上,小小的飞虫从草地间舞蹈,纷纷扑向那路灯,盲目的打着转。
只有那只金色甲虫,从那路灯的缝隙中爬了进去,在路灯金色的光下,原本金属的光泽变得更加闪耀,宛若这森林午夜的珍宝。
只有灯光的森林是无趣的,正如只有飞虫的夜晚看不见光亮。
「月淞自宅」
一面巨大的铁门挡在宅邸和道路之间,决绝的将森林自然的气息和那洁白的墙壁隔开,只有垃圾桶被放在铁门之外。
琉舞把那堆作业放在了门前,转头却发现了那瓶汽水。
没有被喝过一口的汽水,躺在垃圾桶里。
琉舞推着自行车,消失在月淞家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