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滕医生，您给我点时间缓一缓行不？有点紧张。”
周霖仰卧在床，后脑勺嵌在一块镂空塑料枕中。在那里，几根插满光纤的精密探针正在核对脑机端口位置。
“难道你以前没做过手术？”
操作台前，一位身着白色防尘服的女人正在人工校正数据，她头戴一副金丝眼镜，面颊白皙有致，看起来约莫二十三四岁的样子，正是青涩慢慢消褪、感性愈发成熟的年纪。
“做过两次，不过都只是缝针的小手术，没遇到过这么大阵仗。”
“哦，那怪不得。”女人扶了扶眼镜，淡淡地说。
“不过也没关系，以后多来几次就习惯了。”
周霖的脸色顿时呈苍白状。
“啥？！别吓我，后面还要做手术吗？”
“不是废话么，本来脑机接口就需要每个月按时检查，更何况你这种高危职业，一周查一次估计都少了，一次出问题就得动手术。”
“啊……这样鸭……”
“话说你为什么愿意来我们公司充当小白鼠，就图钱？”
女人的纤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眼睛并没有离开屏幕，信口问道。
“……嗯。”
对呀，如果不是为了那五斗米，周霖又怎会折腰做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呢？
周霖家里原先做点小生意，还是比较富裕的，但这两年行业不景气，碰上家里的生意扩大规模，导致产能过剩，只能贱卖设备，还背上了一大笔债务。
但就算是这样，厄运似乎也不打算放过他们家，母亲的腰椎间盘病突然发作，需要一大笔钱开刀子，这让刚毕业、还没找到正经工作的周霖心急如焚。
正当心灰意冷的时候，一个神秘的贴吧老哥告诉了他有个“筑梦师”的门路，说是能赚笔快钱，问他去不去，周霖赶紧一口答应下来，最后被招进了这家“智脑”公司。
工作具体干啥、有多大风险、会不会伤身，这些他都一概不知，一来就被部门经理拉到核心技术部门签了张合同，然后交到这名滕医生手上，随即被告知今天就要动手术。
但说实话，周霖并不怎么担心。
一来，他已经问清楚了，手术费不用他交；
二来，再怎讲也是全国最大的科创独角兽企业，总不会干啥割腰子的害人勾当吧。
“哎，又是一个小蠢蛋。”滕玥轻轻叹了口气，摇摇脑袋。
周霖眉头轻轻锁起。
骂自己是蠢蛋倒是无所谓，赚钱嘛不寒掺，但是这个“又”暗藏玄机，难道自己还有同事吗？
他正打算开口问一下的时候，被滕医生给一句话打断。
“设备我已经调试好了，手术现在开始，你别说话了。”
滕玥走下设备控制台，来到周霖的床边打开手术灯和危状记录仪，然后把他的左手插进旁边的一台静脉注射机里。
啪~
好像是机器喷洒消毒水的声音，凉丝丝的。
周霖本想瞟一眼这些高端设备，但奈何头顶的手术灯实在是太刺眼，睁开眼啥都看不见。
看来自己终究是落后于这个时代了，感觉一切的一切都太过先进，即使是读了十二年书的自己拼命奔跑也追赶不上。
嘶~左臂有点疼，是针尖的抵触感。
周霖不知怎的，突然回想起小时候被母亲抱着去医院打针的场景，那时候自己身子弱，动不动就发烧感冒，家里头没办法，三两个月就得往医院跑一次，还经常是半夜三更去，车都不好打。
往事在自己眼前走马灯般一幕幕地闪过，突然有些怀念。
视线越来越模糊，景象越来越飘渺，最终只剩下一片白色，渐渐地变灰、变黑。
……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等周霖迷迷蒙蒙睁开眼，自己已经躺在一张病床上了。
窗外亮着丝鱼肚白，看来是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了。
唉呀，头怎么这么痛？
一股极其细微的刺痛感从后脑勺传来，像是一堆蚂蚁在啃食自己的脑子。
妈的，不是说无痛手术的吗？真是说话的嘴，骗人的鬼！
关键现在麻药的效力还没有完全下去，浑身上下酥软发力，想要动弹下眼皮子都费劲。
滴答~滴答~
吊针里滴的应该是些葡萄糖水，这是不用吃饭的意思吗？
瞥眼瞧瞧右手边的床位。
没人。
竟然是豪华单间？公司对一个新人能这么好？
厚实的白门被人推开发出咔嗒一声。
“你醒了？那正好，我们就直接检查创口吧。”
清朗温润，是滕医生的声音。
滕玥径直走到他身边，划动病床边的拉杆，伴随“乌鲁乌鲁”的轮滑声，床位被一点点升高。
周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脑袋下面空落落的，原来是自带检查仪器。
滕医生点开床头的小屏幕，熟练地操作着。
“嗯，端口处有些瘀青，给你点滴里加一剂消炎药，两天就能好。总而言之，手术很成功。最快的情况，后天就差不多能进部门工作了。”
虽然躺着不能动，但周霖心里也有点小激动。
从后天开始，自己也是有工作、能赚钱的人了。
“不过你也别急，进部门后还有的是接口测试，如果不仔细检查，搞不好会对你的神经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甚至有可能把你变成植物人，所以你最好做好常年住在这里的准备了。”
包吃包住倒是无所谓。
但是。
哈？变植物人？那我来这里图啥？
周霖顾不得麻药的效果，转过眼眸，朝滕医生瞪大了眼睛。
滕玥推推金丝眼镜框，柳眉轻舒，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只是种可能，又不是一定会发生。”滕玥摆摆手，回身关上灯。“那今早的检查就这样了，下午的时候我再来，如果有什么事情就摁一下床头按钮哦。”
啪嗒。
嗯，怎么心里有种安然自若的感觉？难道自己的本心其实喜欢这种被人圈养的感觉？
不过现在也算有理由相信先前签的不是合同，而是卖身契。
自己就像只被冠以“筑梦师”虚名的大白鼠，即将迎来实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