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钟楼、瓦解与信仰之地的崩塌

作者:SimonVonAr 更新时间:2024/10/5 11:11:43 字数:4702

翻开历史的篇章,把时间追溯至一千三百年前之后,我们可以得到一个统治着帝希尼亚的庞大帝国。

其名拥拓诺思(Juncthronos),意为“高座联合”。帝国的雏形来自六个小城邦为抵御外敌而建立的军事同盟。城邦的国王们为商讨军情修建起一座议事厅,并置座入谈。而在许多年后,其中的一个实力强大的城邦以武力征服其他城邦,将原先的议事厅修缮作为宫廷使用,并将国名更改为了时任国王的名字——埃塞斯(Aseis)。

约一千八百年前,埃塞斯的国王,人称暴君的威沃洛(Violo)被人民驱逐,新的共和国建起,原来的宫廷又成为元老院的驻地。为消除王室的负面影响,贵族们从六城同盟的往事中得到灵感,在讨论后把国名修改为拥拓诺思。从此,一个以武力征服,以军事开拓的古典普世帝国在帝希尼亚的东南方悄然崛起。

但是,天下没有千年的帝国——后继者的昏庸无能导致争权夺利,引发困扰帝国百余年韶光的政治动荡。老旧的制度令生产效率长期停滞,过度开发的耕地与战乱引发农业危机。外族的迁徙与入侵揭开瓦解的序幕。大规模的奴隶起义成为压垮帝国的最后一根稻草。

彼时无休无止的战争、饥荒、瘟疫激发起人们最为深刻的绝望,从人与人间的恶意中孕育出“魔鬼”厉绍漠。厉绍漠不断地改变自己的样貌,混迹于诸城诸邦,用他的巧舌如簧去诱骗、去迷惑那些权贵、富商、杀人犯、异族的王,去唆使,去挑动更加野蛮的混乱。

而这种混乱带来恐惧,恐惧滋生怪物,一些被想象出来的生物开始潜伏在荒山野岭中,不断地杀死人类——吸食他们的恐惧,喂养它们的灵躯——时至今日,一旦有什么地方发生巨大的灾难,无论是疾病的传播还是军队的铁骑践踏,都会出现“怪物”袭击频率严重上升的现象。

彼时百姓因世风日下的局势而信仰皇帝招来的东方宗教。他们在黑暗中祈求神明宽恕人的原罪,侧目人间,降下神迹。

于是祈求的凝聚催动救世主的成真,北方皈依正教的蛮族的王因其虔诚与正直看见神明的降临,看见祂将祂的伟力赋予自己,并听到祂将神谕口述——神明要这位代神行剑的王向南征讨,去结束乱世,去杀死蛊惑人心的恶魔。

后世,人们称呼这位王作“蒙福者”皮乌斯(Pius,the Blest),其一手建立起的国家得名“信仰之地”——列法兰(Leafaland),神降之地修建起城市,成为之后的帝都薇苔秘悉(Vidaelmihtig)——其名意为“看见神明”。

皮乌斯挥师南下,进入拥拓诺思的国境,消灭拥兵自重的军阀,打碎奴隶的枷锁,分封土地,组织恢复生产,汇编改进古拥拓诺思法律加以推广,最后包围都城,在皇宫的酒池中找到了正化身妃子挑逗皇帝的厉绍漠。

皮乌斯用神的伟力将魔鬼困住,以神木制作的锥桩将它钉死在处刑架上。魔鬼那青色的脸变得狰狞,感受着神明赐予的痛苦而叫疼,最终的最终,在它将陷入沉眠之时,一段诅咒永远地烙印在了这个世界的历史上。

“我将我的血滴入所有人的血中,我将所有人的原罪加倍奉还,于是每二十年就有一个女婴诞生,每个女婴在长大成人后都会传承银色的头发与复仇的技艺——她们将逐渐习得所有用于杀人、破坏、征服、支配的力量。我会在子嗣的耳畔低语,命令她们去屠戮一百座城市,号召她们去溺死一百个无辜者与君王,那时我将从无尽的恶意中复生,重新将所有人统治。我将诅咒你们,直至神的死亡,那永远的苦难才能终结。”

“蒙福者”将原先的皇宫推平,修建一座钟楼,将魔鬼的残躯封印其中,任命他人看守,随后便选择班师回朝。神明的奇迹只有一瞬——祂在魔鬼死去后同样睡去,但祂的伟力依旧停留在祂所赐福者的身上。

皮乌斯数十年的统治期间国泰民欢,百姓安居乐业,原先拥拓诺思的中央地带处,则有一个由教皇与其下属治理的教国拔地而起。皮乌斯不愿担任宗教领袖,只是将一块土地赐予教会,如分封贵族一样委派他们管理,但“蒙福者”依旧因其威望被视作神明在地上的第一位代行者。

四十年后,一个银发的少女被村民押到钟楼之下审判。少女因其懦弱而不愿反抗,只能静静地期待法官的仁慈。由于这是第一次发现“无论如何都能保持银发色泽”的少女,教皇在得知消息后就决定立即派遣信使前往帝都请来垂垂老矣的列法兰皇帝皮乌斯进行裁决。

老皇帝在时隔多年后重新回到钟楼之下——市民们夹道欢迎,争相献上月桂花冠。

而那名楚楚可怜的女孩却被麻绳捆住,被蒙上眼睛,受到围观者的指责——他们骂她是“泼妇”、是“恶魔的子嗣”、是“鬼怪的化身”。

也许在数十、数百年前,他们的祖先都在用类似的词汇去羞辱另一批人的奴隶、败者祖辈。

这种恶意亘古流转,是不信任、歧视、傲慢的综合体,是厉绍漠的养料。

这些恶意不止在现场流转,女孩甚至能感受到,不远处的面包房,郊外的庄园,甚至是数千公里外的帝都薇苔秘悉,只要是魔鬼的银发魔女诅咒所能传达到的地方,数不尽的恶意在滋生,繁衍,在变成耳畔的低语。

“去挣脱束缚,用你的手,去掐死所有想害你的人,去将整座城市烧光,用火焰,用怒焰……”

就在皮乌斯入座后没多久,惨叫声突然从广场的中心蔓延开来。

幽蓝色的荧光窜到每个人的衣物上,烧灼他们的皮肤,让在场的绝大多数人如同熔炉里的渣灰一样活蹦乱跳,试图扑灭恨火,却让自己的恐惧当了柴薪,助力火势的旺盛。

老皇帝的身躯已经不堪重负,但他仍伸出长袍覆盖的双手,施展法力压制住乱局。

那光影的碰撞冲击皮乌斯的内脏与精神意志,好像有六十万旋的巨蟒将他倾碾——让他口吐鲜血,面露难色。

直到所有人都发疯一样地从城中逃出,直到神明的微薄力量将他的肩膀托起,拥抱着的光明耗尽所有的残存,一场可能毁灭整座教国皇城的灾难就此胎死腹中。

而“蒙福者”皮乌斯,这位万流景仰的皇帝和英雄,最终与受诅咒的银发魔女双双陨落于此。

这位有史以来第一位被书写、记载的魔女,后人将她称作“引火者”爱儿(Ire,the Fire-brand)。

她点燃了“魔女狩猎”的烈火。教会大肆渲染银发魔女的可怖,鼓励所有人检举揭发这些恶魔的子嗣。从此之后,绝大部分银发魔女的末路都是平白无故或者已经犯下事端后被裁判所通缉,逮捕,处刑,她们的实力尚不支持她们反抗这种审判,只能在鄙夷的目光中饮恨而终。

而那些东躲西藏的魔女,会因为无法抵御世界的恶意而在长年累月的折磨后堕落。也许在竭尽全力后她们的躯体就会自我毁灭,也许勇敢者们的队伍能够将她们讨伐斩首。总之,还没有哪个幸运儿能逃过必死的坏结局。

“引火者”爱儿亦将整片帝希尼亚大陆点燃。皮乌斯的溘然长逝加速了列法兰帝国的土崩瓦解,外敌与继承者们狼吞虎咽地抢夺她的遗产,皇帝的嫡长子只得到了一个丧失近百分之四十领土的“信仰之地”。

此后数百年的悠久辰光中,帝希尼亚大陆战乱不断。贵族惧怕王权的扩张而发动叛变,农奴因压迫的加剧揭竿而起,诸侯垂涎教会的地产迎来宗教改革。

列法兰帝国的政治局势却维持着奇特的均衡,尽管皇室——诺必利斯家族的权威被长期限制在狭小的皇家领地中,但他依旧可以向全体邦国诸侯征收贡赋,可以颁布帝国禁令剥夺特定帝国政治体的地位,可以给城市分发特许状允许其成为自治的城市。

帝国内实力相当的几大邦国与皇室之间相互制约,反而将帝国内的古怪平衡成功持续下去。

时至今日,列法兰依旧是一个高度分权的松散邦联。

零落分布的几十个邦国与几十座帝国城市塑造了这个国家。

欧泽薇洛特所继承的梅塔芮萨公国,在其中也只能算是中等邦国。

公国地处高原,尽管拥有大片的肥沃河谷与丰富的矿产资源,但也因国土面积的狭小发展受到限制。

先公爵武斐德·使冬止曾被誉为“商人之友”。他在位期间积极出资出兵清剿商道土匪,并废除了多个国内的通行关卡,同时经常在都城默司佩斯(Mospaeth)宴请富商,探讨公爵名下矿山的贸易问题。

在意识到耕地面积的影响后,公爵目光敏锐地听取了他的商人朋友的建议,率先从南列法兰引进自新大陆上发现的高产作物马铃薯作为主食在公爵领地上种植,并且将其推广为军粮——彼时整个帝希尼亚大陆粮价高升,购置小麦等旧谷物成本过高。

公爵曾经将梅塔芮萨治理得井然有序,曾经胸怀大志——直到他的妻子,贤内助爱斐恩·使冬止(Infirme Staunch)在欧泽薇洛特八岁时因病离世。

辉拓伦王国的一位剧作家曾写道:爱是一种甜蜜的痛苦。而武斐德这个男人,正在被爱深深毒害。

他明明是一位足够高高在上,意气风发的公爵,却因难言的悲伤总是弯着腰以泪洗面。

他明明曾经因爱人而励精图治,却在她的死亡之后不问政事。

欧泽薇洛特有着小女孩独到的天真与纯洁,来自八岁前,她的母亲爱斐恩的细心呵护与她的父亲武斐德严厉但不失温柔的教导。

八岁后,她最常相处的人,反而是父亲聘请来的宫廷魔法师苏普卜(Superbu)。那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总是疯疯癫癫的,但对魔法研究非常上心与专注,而且也有在认真地教授她基础魔法——在这个世界上,具有魔法师资质的人寥寥无几,多数人根本无法沟通魔力。

魔法的创造基于个人的开发,大多数技艺都是独立存在的,只有一小部分人能够掌握,没有共同性,只有占比较大的、易学的基础魔法是互通的。因此,旅行魔法师变得普遍起来。出于各种目的,他们在大陆各地辗转,精进自己的施法能力,学习新的高深法术。

欧泽薇洛特在出生时就被判定为“具有魔法师资质者”,但她从不为此骄傲自满。

爱斐恩,她的母亲,就是一名出色的魔法师。公爵夫人从北方的赫临王国习得改变风向的魔法,在南方城邦游学时知晓如何催化作物生长,还能用魔力为食物调味——可这样的人,依旧是会在大好的青春年华中死于疾病的威胁。

欧泽薇洛特过去以为父亲作为公爵在梅塔芮萨权势滔天,母亲是优异的魔法师无所不能。所以不会再有什么变故出现在她幸福且温馨的生活中。但她似乎是彻头彻尾地想错了。

欧泽薇洛特还记得母亲临终前的可悲模样——她健康的身体如今已经骨瘦如柴,胸前微微隆起几颗突兀的肿块,眼睛迷离,脸皮干瘪,整个人蜷曲着发出痛苦的哀鸣,仿佛是有水蛭将她浑身的血液抽完,让她看着如同风干的腊肉,或者是南方的木乃伊。她难以置信——这是她那坚强,刚毅的母亲?

她甚至不敢继续直视父亲——因为父亲的眼里的她是母亲的倒影。

所以父亲害怕自己的失态,害怕回想起过去的甜蜜而悲痛欲绝,故而总是狠下心来将小欧泽薇洛特赶走。

小女孩并不知道父亲的深意,只是以为母亲离世后自己在学业上的荒废惹恼了父亲。

于是她加紧训练,如饥似渴地阅读那些古老的著作,并在老苏普卜的建议下开始制定魔法游学的旅行表。

但是,就在欧泽薇洛特感觉时间还没过去多久后,父亲终究还是因为郁郁寡欢而卧床不起。

在病床前,父亲语重心长地向欧泽薇洛特忏悔近几年对她的关照的缺少,告诫她,不要无条件地信任别人,不要保持那份过度的天真。

随后,老公爵将一张纸递到女孩本来紧拽着他的衣服的手中。那是一份遗嘱,留有三位魔法师的魔力刻痕——在这个时代里,魔法师常常通过这种方式兼任公证员——与武斐德·使冬止的签字。它在等待另一个人签下她的姓名——梅塔芮萨女公爵,欧泽薇洛特·使冬止。

可惜公爵没有预料到贪婪者的丧心病狂,可惜公爵没有算计到主教的背叛。

欧泽薇洛特只好合上历史的篇章。她正在南城区布伦大道旁的一栋租住房内,用“令东西浮动”的魔法整理自己的一头茶发。这是小欧泽薇洛特的习惯。尽管她不太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但出于尊重,还是遵照着记忆行动。

说实话,她并不认为温恩会主动找上门来——毕竟银发魔女应该是没有什么事能够委托小小一个旅行魔法师帮忙的,。所以欧泽薇洛特昨天那几句话只是为了在她与温恩之间建立一个“关系”。这样才方便拉近两人间的距离。

到那时候,欧泽薇洛特就能以“解决魔女堕落问题”为筹码与温恩·葛莱盖格建立盟友关系。

魔鬼因恶意降生,恐惧滋生怪物。

魔鬼已死,它不能肆意地把控凡间,更无法用几句话摧毁魔女的意志。所以世人的恶意才能将魔女拉入深渊,对她们的恐惧才能使他们获得毁灭性的力量。因为诅咒将所有的恶意与恐惧都投放在她们的身上——这些反面的黑暗得以在最后将一具丢失灵魂的躯体控制,达成欲望与进化的渴求。

神谕告诉她神明与魔鬼的纠纷,告诉她,魔鬼只是在利用诅咒的名义招致敌意。所以这一开始就是个无解的谜题。

不过羊皮纸确实为她给出一个答案。

“代价是,给予他最真诚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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