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受神明祝福者,魔鬼的对抗者,最受尊敬和最受爱戴的克略秘辛城荣誉市民,明智聪慧与德才兼备的魔法师,依丝·埃斯赫尔阁下。
我,莱坦女男爵(Writan),墨内齐亚(Monarchia)出版商行会会长、大市民兼市政议员,市政厅公共安全与秩序保卫官克莱芙·麦尔(Clifer·Mair),蒙承神明之恩,以城中三千户市民的名义向您问好。
您于克略秘辛城下斩杀恶魔仆从之光荣事迹已于整个梅塔芮萨公爵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阁下的英勇值得被记载入教会的名士传之中,为万众铭记。然此封函件并非单纯为夸耀您的丰功伟绩所撰写,我等也绝无妄论其的资格。
本城,墨内齐亚,水草丰腴之地,自古以来便是中列法兰的知识之城,图书贸易市场的中心,印刷品之都。但近期,一个关于魔鬼的传言却在城内的印刷工人之间散播开来——在他们的故事中,手掌乌黑的怪物于暗夜里出没,它吞吃油墨,纸张甚至是机器本身。而在派遣人员清点后,损失被证实确切存在。
尽管目前尚未收到被证明可信的报告——传言据悉来自一部分人根据异常状况而做出的杜撰,尚没有人坚称自己目击到怪物,并能够有逻辑性地描述怪物的特征。
但出于防患于未然的目的,请允许我代表墨内齐亚市政厅向您发出委托,协助调查清楚发生在城中多家印刷厂里的失窃谜团。墨内齐亚市政厅将会首先向您支付50枚塔勒作为定金,详细的报酬则会在事端解决后协商决定。
愿伟大仁慈的神明长久保佑阁下平安。
在太司都铎·诺必利斯(Testudo Nobilis)皇帝陛下的见证下宣誓约定的成立。
写于蒙福历一二三八年雨月七日。
……
温恩记得眼前这位人物。
她有着二十多岁女性该有的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的脸庞,偏紫的瞳色,柔顺的金色长发,穿着洛可可风格的低领连衣裙,背后有着松散的褶边下垂,其前面敞开,露出装饰性的胸衣和衬裙,裙摆宽大绚丽,紧身的袖子修饰上褶边,头顶则是插着几根羽毛的丝边帽。
克莱芙·麦尔。墨内齐亚最大的报纸发行商、出版商与书商——麦尔家族的直系成员,女强人,因其能力出众且无竞争对手而得以根据父亲的遗嘱继承家族生意与男爵头衔,并在之后当选为市政议员。
中部列法兰的帝国城市与自治城市多推行特殊形式的财产资格投票权制度——通过成为市民后购得大市民的终身世袭头衔,才拥有能够参与市政议员的选举与被选举的资格——相比于北列法兰许多城市只在规定的几大寡头家族中进行自行补充,只由顶层的城市贵族分享权力的体制而言,这已经算得上莫大的让步。
墨内齐亚的“大市民”价格为210枚塔勒,而在克略秘辛,大市民的价格为180枚塔勒。
不同于其他城市的市政议员终身任职与补缺选举制度,在墨城,大市民们定期召开公民大会,推举出二十四位任期四年的市政议员,由他们组成掌握地方立法权的市政议会。
从市政议会中又会分派出市长负责领导市政厅的行政工作,由不同的市政议员承担市政厅中税收、公共安全、城市建设等不同部门的工作职务,最后选出一位具有法学背景的市政议员作为法官统领市法院,掌握司法权。
这就是墨内齐亚城在两三百年发展后形成的政治运作机制。也许我们可以将其称作市委员会制的政府。只不过,在纪登索公爵接管梅塔芮萨公爵领后,随着他所委派的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涉地方政务的督察官的到任,这种自治也在面临被破坏的风险。
在梅塔芮萨的其他地方,没有继承权而选择接受教育的贵族幼子会成为职业文官,享有公国发放的薪水,从城市或者区级的基层官僚做起,其中的一部分会得到晋升而担任区级行政单位的各部门长官,或是被委派到各城市的市政府。
各农村县的各部门长官则一般会由上一级的各部门长官从本地的土地贵族中挑选,他们作为委派官僚并不领取薪水,通常要自费钱财从本地人中招募幕僚与事务官,并将这部分支出加入到额外税款中。村长的任命则由县的行政总署长官负责,但在自治村庄中,却是由县长向村社选举的村长授权并监督。
自治城市中的市政议员们并非职业政治家,他们同样不领取薪水,仅通过从税收中提取一部分市政管理费用雇佣其他大市民、未购买大市民权的中产阶级或是大学毕业生成为高级公务员,再聘用一部分小市民作为底层事务官,维持市政运转。
话说回来,为何温恩会记得这位女性呢?
因为在原作中,克莱芙曾凭借幼时与欧泽薇洛特的一面之缘认出了这位女公爵阁下,并成为了欧泽薇洛特最坚定的盟友之一,在她起事的时候说服了墨内齐亚城站在女公爵这方——毕竟说白了,主营工商业的资产阶级化的城市贵族和市民们与试图剥夺城市自治权、抬高税收的纪登索公爵有着严重的利益冲突。
而且,那时的女公爵坐拥着大义的名号与一鸣惊人的战绩,明眼人都看得出该选哪边投靠。
不过,克莱芙愿意为女公爵而战的理由也绝非仅此。
她的手里捧着一本小册子。封皮写着《论新的和谐制度的建立》——若泽·雷威著(Jose Rever)。
“初次见面,向您致敬,克莱芙·麦尔小姐。”
欧泽薇洛特提起她的裙摆,向前做出屈膝礼以表达对一位贵族的尊重。
“我也很荣幸能见到您,依丝·埃斯赫尔阁下。”
她摘下她的丝边帽,微微低头回礼。
克莱芙曾随其父亲前往默司佩斯觐见公爵。彼时欧泽薇洛特还不过六七岁,她本人也尚是豆蔻年华的少女。
墨内齐亚同样建设在魏答河上,位于梅塔芮萨的东南方,是连接梅塔芮萨与授封恩堡领的要道,是两地文化交流的桥梁,且拥有一座由商人们筹资创立的,由时任市长主导建设并以其名字命名的卢浮·希罗儿大学(Lufu Heroe),再加之丰富的铅锌矿储藏,使得该城成为远近闻名的书籍批发集散地。
中列法兰的学者、诗人、剧作家、小说家们千里迢迢来到墨内齐亚将他们的作品交付给当地的出版商,并于每年春秋季的书展上销售,而他们自己也会在这个时候购买自己心仪中意的书籍。
来自其他地区的出版商们同样会选择在书展上贩卖他们的出版物,并借机与作为经销者而来到这里采购的书商们达成合作,将他们的书本分销到各地的公共图书馆、大学与书店中。
麦尔家族在这样的环境中不断发展壮大,变得声名显赫。他们创办的《魏答河报》为整个中列法兰的官员与商人疯抢。他们一手售出的畅销书多得不计其数。
先公爵武斐德曾与克莱芙的父亲商讨合资设立公报的事宜——因为公爵意识到了把握新闻媒体的重要性。它是舆论发声的喉舌所在。
《梅塔芮萨日报》就此诞生。它创刊于蒙福历1232年,如今因为纪登索公爵的撤资已经完全归属麦尔家族所有。
而随父来到都城的克莱芙则在公爵府中遇见了正与爱斐恩公爵夫人嬉戏玩耍的欧泽薇洛特。
“能把你手里的书借我看看吗,小淑女?”
克莱芙在很早的时候就被父亲当作继承人来培养。这位富有远见卓识的商人将他的女儿带去参与商业买卖与谈判,让她到印刷厂中尽早熟悉经营生意的模式,指引她训练出抓住商机的嗅觉。
尽管这被周围人看作离经叛道的行为——他们议论纷纷,讥笑老麦尔的糊涂。
克莱芙应该去到贵族们的聚会中,去结识值得托付一生的绅士,步入婚姻的殿堂,然后由她的丈夫来接管家族的产业——这是当时的普遍做法。
但是事实证明,克莱芙的确成为了一名优秀的继任者。
所以身边人的指责反而催促她去思考——去思考那些声音是否正确,去思考这种处境能否改变。
印刷工人是少数拥有较高识字能力并接触大量书籍的社会底层成员,这使得来自弥留瑟、辉拓伦的政治哲学读物在他们的圈子当中备受追捧,其中宣扬的“自由平等”、“理性至上”等思想更是借由这一份份纸张广泛传播。
克莱芙常常亲眼见识到工人们的困苦生活,为此心生怜悯,推动着她去从另一个角度思考社会的病症。
所以,她同样喜欢上了阅读这些来自西方的书刊,从而为那些更加“离经叛道”的思想所折服。
她感到许多问题的答案已经被揭秘。她想要去贡献自己的力量,以建设信念中的那座乌托邦。
所以——
“——说不定我们是同一路人呢,麦尔小姐。”
公爵夫人用她轻柔如曼纱的嗓音微笑地说道。
“飞来(Cuman)”
鞣酸铁墨水在空中浮游而形成一段文字。
“愿你能将世界印刷上真理的黑白。”
“将世界印刷上真理的黑白。”
欧泽薇洛特也同样记得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