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音惊恐得几乎失焦的眼睛里倒映着。
一个男孩的身影。
深蓝色长西装，银色眼镜，双手各一个幽蓝手环。
从手环中释放出各种能量态的武器，鞭子如同长蛇般挥舞。
更关键的是，他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对于一直以温吞形象出现在公众场合的程笑来说，这是很可怕的。
眼镜背后的杏色眼眸中，仿佛有寒霜结成。
“能否复述一遍？就讨论而不是惩罚的角度，我来和你聊聊。”
裴音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缓缓跪倒在地。
要是知道程笑在这里，她刚才绝不会直抒胸臆，而是会低头努力降低存在感，不让他发现自己。
她没有硬刚别人的水准。
在拉普达监区，大家都有腐坏的一面。
裴音的坏，是那种蔫坏蔫坏的坏，她总能在谁失势时绊上一脚，又或者制造点小阴谋。
却难登大雅之堂。
“裴音呀裴音，你是把很好的猎枪，只是被错的人使用。
“贩毒行为本身就是在作恶，与男女无关。你的老大要你与别的帮派比，比谁作的恶更多么？
“既然相信碧翠斯说我能力不实的谣言，不喜欢拉普达监区的作风，那么你是想体验一下传统监狱？
“没关系，我这就为你准备。”
冰冷的吐息在她的身上。
别着发卡的黑发女孩双膝跪地，眉毛微蹙，好像被野兽袭击了似的，脸色灰白，瑟瑟发抖。
她的腮帮被一只冰冷而强力的手强行转动到典狱长这边。
“嗯？听说你讨厌男孩子？”程笑话锋一转。
“不要啊……”裴音香汗滑落，喉头一阵吞咽，“不要伤害我……我是不会屈服的……”
“再告诉你一件事情，拉普达监区的法律独立于九衢市其他地区之外。所以，嘿嘿，下次开口前，请记得说我的好话。”
程笑终于展颜，他那笑容是怪兽看见猎物时的表情。
裴音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她将堕入地狱。
空旷的走廊上，传来魔鬼的桀桀大笑。
·
奥莉芙辗转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警备大楼的医务室内。
两颊通红，气流通过鼻腔是一阵热气，嘴唇发干。
病毒性喷雾起到了作用，这是碧翠斯交给裴音的恶作剧。
时隔将近十年，她可耻地感冒了。
梦到了以前的事情。
尚未觉醒恶念能力的奥莉芙还是一个孩子，那天她也发着高烧，赤着双脚穿一件破烂单衣，和其他的孩子们关在一间黑屋子里。
在一个聚集着上流人士，高官要员的宴会上，这些孩子被所谓的社会名流瓜分，以各种名义被折磨至死。
奥莉芙逃走了，她躲在暗处，永远记住了那一幕。
世人只知道连环杀手奥莉芙专门杀作恶多端的高官要员，不知道她杀害的都是当年那场吃人宴会上的恶棍。
她觉得自己也代表了某种正义。
她是复仇天使。
“特殊囚犯03，你醒啦？欢迎欢迎！哥哥已经把那个不听话的囚犯关禁闭了，在地下监狱关好久呢！”
一个欢快活泼的声音自奥莉芙床边响起，她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名紫色双马尾，个头明显比狱警机器人要小的女孩。
“可恶……程笑，程笑人呢？！”奥莉芙脸色铁青。
她一只手摸自己额头，是滚烫的。
她掀开被子跳下床，脚底像踩了棉花一般。
一抬头，只看到穿着精致西装的男孩在看着她。
“好好休息。”程笑脸上又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种圣徒一般的表情，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与温柔。
裴音和奥莉芙的较量，其实是碧翠斯对程笑的试探，类似的许多次试探就发生在监狱的各个角落。
碧翠斯要的就是让心理诊室开不下去，奥莉芙本不应该对此发怒，否则正中敌人下怀。
可是。
屈辱、不甘、懊恼、痛苦。
她病了，她发烧了，心里有一阵不属于理性的狂怒牵动着奥莉芙。
这次她终于不再是看客，她变成了乐子。
奥莉芙涨红了脸，跌跌撞撞扑向程笑：“你这个混蛋！
“是你这家伙引诱我来到拉普达监区的，是你告诉我这座监狱压制我的特殊能力，而我还鬼使神差、心甘情愿地当上了心理医生！
“是你这家伙让一个连环杀手出尽洋相，要知道在原来的监区，我可怕到即使是狱警都不愿意靠近我！”
在拉普达监区，遇见程笑，经营心理诊室后。
她觉得自己不再是以前那个人见人怕的危害了。
谁都可以欺负她，一个普通的囚犯耍的她团团转！
奥莉芙眼中布满血丝，将程笑扑倒在地，骑在他身上。
或许是他那张帅脸让她动了恻隐之心，她没有直接一拳打上去，但是她用冰凉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大动脉。
她气喘吁吁，两眼迷离，因为发烧而显得神志不清：
“都怪……你！你坏！”
她愤怒于自己的改变。
是程笑改变了她。
忽然另一只手也穿过了奥莉芙的脖子，纤细的手仿佛具有无穷力量，直到手肘固定住她的喉咙。
“哥哥，动手？”监狱管家歪着脑袋，眼神冰冷。
接着是“砰”地一声，医务室大门被人用脚踢开，艾米现身，赤红的眼眸中嫉妒在涌动。
她也不说话，只是将挂在肩上的重型挂式机关枪对准了奥莉芙和程笑两人，似乎他们再动一动就会被打成筛子。
“好了，好了，姑娘们，我想不必维持这么剑拔弩张的局势。”
被奥莉芙压住的程笑，用极其轻松写意的语调说。
就好像他们在开一个盛大的篝火派对。
奥莉芙快要被妹妹勒得口水快要溢出来了，她想顺着程笑的话放肆大笑，可笑着笑着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在这种情境下她居然性奋了。
只要看着程笑的脸，呼吸着他吸入过的空气。
和他贴在一起下面就会有抽搐的感觉。
衣料磨蹭，皮肤相触，这到底是一种什么触感？
奥莉芙似乎明白了。
于坏女人中悠然自得，气定神闲。
程笑的魅力正在于此。
小程笑貌似也……在她骑在他身上这种尴尬的姿势下，有感觉。
这让奥莉芙自豪感油然而生。
可随后她意识到了什么。
“可恶，为什么会这样子。你只是在装腔作势罢了！我心里想的都是假的！这绝无可能！这必然不是我！”奥莉芙绝望地咆哮。
已经没有对自己使用精神控制的力量了。
程笑压在她身下，一开口，痒痒的金色发丝就陷进他嘴里：
“我说过啊，即使罪大恶极的人都会有内心柔软的一面。我说错了吗？
“只是你在展现自己属于心理医生的柔软时，遇上了裴音这样专门对柔软下手的小人。
“她以前负责核心区的卫生，想要把你关进扫帚间，她早有预谋，受到碧翠斯指使，不过失败的很彻底。
“我们已经把她关禁闭了。而你内心深处的善良，恰恰证明了你和我们普通人一样，有人性。”
程笑说着伸出双手，将手插进奥莉芙的头发丝里，像安慰一只小动物一样一下一下地摸着。
这对于奥莉芙来说简直是耻辱。
她脸上的红色，不知是高热还是羞恼还是红温。
“关禁闭？这就是你全部的努力？……那她还害得我发烧了呢？”
奥莉芙话音落下，发现自己找理由的水平也有所降低。
生理上的虚弱，心理上的心虚，让她掐住程笑的手渐渐放松。
整个人如同失去核心一般，几乎要瘫软在地。
妹妹改勒为扶，她才能坐在程笑身上。
“没关系，我替你解决了。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程笑变魔术般的从身后掏出一个病毒性喷雾罐。
“经过检测，这个违禁品里面的确是危害性不大的感冒病毒，有时候发一场烧对身体有益处。”
“……”
“你还真对裴音喷了啊！”奥莉芙顿时目瞪口呆，“你是小孩吗？”
轮到程笑痞气地笑了。
从各个方面来讲，程笑都是小孩。
他们都是得了幼稚症的家伙，都是孩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果然，还是那么的有意思。”
奥莉芙突然大笑起来，她狂笑着，挤出眼角第一滴不是因为笑而涌出的泪水。
本想站起来，却感到双腿已经酸软。
她发觉，自己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调教。
自己正在沉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