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唐向荣，你在看什么呢？”
“.......”
躲着上午明媚的阳光，唐向荣坐在操场上，像是一具不受控制的木偶，仿佛没听见身边人的搭讪似的，双目无神地望向远方，不做任何形式的回应。
按理说，面对这种回应，正常人早就知趣地离开了。
但对于十二班来说，情况完全不同；十二班的常识是，十二班没有一个正常人。
于是，在被反复推搡了好几下之后，唐向荣总算是收回了部分逍遥云外的神智，扭过头：
“怎么？”
“我问你在看什么呢，好不容易得到的体育课，而且还是宝贵的自由活动时间，你在这里干坐着做什么？不想好好的挥霍一下无处安放的青春吗？”
上午倒数第二节，由两个普快班——十二班和十四班合上的体育课上，在唐向荣身边满头大汗的小个子如是说道。
唐向荣微微皱眉，这小子他是记得的。
主要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便是看到门口处有个背着书包的小个子，狞笑着掰开门框，像猴子一样荡进教室，一举荡到讲台上，然后一只脚踩着第一排同学桌子，另一只用马桶搋子固定在黑板上，大吼“天空一声巨响，老奴闪亮登场！”，大口大口吃着掰下来的门框碎屑，阴暗扭曲地爬到同桌位置，不断冲着同桌发出“桀桀桀”的声音，放谁都会留下难以忘却的深刻印象。
更别说，唐向荣就是那个被吓到的同桌。
所幸他很快就想办法离开了哪里，没有来得及让那小子继续霍霍，否则唐向荣怀疑自己早晚要被同化——嗯，高一结束的时候，门框都换了不下十遍了。
“我没兴趣，车永澈同学。”
“别介啊，喊得这么生分，好歹我们也是同桌一场；你看看，就算你不想用运动发泄青春，那里不是还有挺多十四班的青春美少女吗？你就不想去试着去搭讪增加增加好感度什么的？”
车永澈嘻嘻笑着，本来就长得跟刚出土的土豆似的，那猥琐的笑容让他的脸蛋看上去更加拧巴。
“看什么看，搭什么讪，反正看再多也不是我的。”
唐向荣不想搭理他，但没皮没脸的车永澈似乎赖上了他，非得揪着他不放。
“你别这么说啊，好好想想，这么多美少女，出了这门就没这店了，尤其是那个吴相羽，人家可是吴家的大小姐，如果不是有这层同学身份，你八辈子也别想和她有交集，看，她就在那里，你就不想去试试看吗？说不定人家就好你这一口呢？”
“闭嘴。”
又是那个名字，顺着车永澈所指的方向，唐向荣烦躁地撇撇嘴，忍不住扫了一眼。
在操场的另一头，一群穿着短袖运动服的美少女们，像是初夏清晨绽放的花朵，正肆意享受着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她们的身上，形成一幅动人的画面。她们的笑声清脆如铃铛，仿佛在诉说着青春的无畏与欢愉，挥洒着属于她们的汗水，洒落在草坪上。
而在这群青春洋溢的少女中，吴相羽格外引人注目。她站在一旁，微微仰着头，阳光将她的长发染成了金色的光辉，宛如流动的溪水。即便是周围的女孩们没有特意为她让路，吴相羽依旧像那盛开的鲜花，令人难以移开目光。
不过，在操场另一头的吴相羽倒是没搭理他，她的目光投在操场边界围墙某个有一人多高的草丛处。
从刚才开始，那里就传来窸窸疏疏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似的。
吴相羽眉头轻蹙，挥挥手屏退周围的女生，一个人径直走了过去。
只有北枫中学的学生才知道，学校围墙在这里留有一个被草丛遮住的狗洞，口径不大，反正正常体型的高中生很难从中经过，一般来说都是给学校外流浪猫狗准备的特别通道，算是中学学生少数的慰藉。
虽然学校对此是睁只眼闭只眼，但大白天的，会有什么流浪猫狗会跑到这里来？
吴相羽盯着那草丛好一会儿，终于，一颗灰扑扑的小脑袋从里面钻了出来。
不是狗脑袋，是人脑袋，而且是个可爱的小女孩。
“灵儿？”
吴相羽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个自称“灵儿”的小丫头竟然会追到这里。
“呼——原来是真的，妈妈你说的没错，这里果然有个洞。”
来者正是唐灵儿，她三下五除二地从洞口里面钻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神采奕奕地说着。
“谁是你妈妈，而且这是谁告诉你这里有个狗洞的？”
吴相羽的表情有些无奈，这孩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第一次见面就偷偷喊妈妈。
要不是她声音小，恐怕还真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是妈妈你告诉我的啊？”
唐灵儿瞪着天真的大眼睛，无比诚恳地这样说道。
吴相羽摇摇头，既然对方不打算说，那就不在这个话题继续深究了。
“那灵儿，你来学校找我做什么？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此时，十二班 和十四班的其他同学都在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享受青春，没有人会跟唐向荣似的蹲在角落里跟雷达似的漫无目的扫视整个操场和天空，也因此没有谁注意到这边。
至于唐向荣，他的“雷达”在扫过吴相羽之前便会自动跳过。而且他也不会想到唐灵儿竟然敢擅自闯进北枫中学。
“我只是很好奇，妈妈 你们所在的北枫中学是什么样子的，以前从来没亲自见过。”
唐灵儿好奇地左顾右盼，吴相羽则是用身体遮住她：“我说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唔，好吧。”
几度尝试，见吴相羽意思明显，唐灵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嘀咕几声，准备离去。
她故意走得很慢，似乎是等吴相羽主动开口叫住她。
吴相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继续用身体帮忙遮掩，丝毫没有上前挽留的意思。
再怎么说，让一个十岁小女孩跑到高中来，就跟把一个刚出大学的大学生送到监狱里历练一样抽象。
直到，唐灵儿有意无意地，轻声哼唱起来，昨天晚上听过的那首歌：
“当那漫天火红枫叶，再度燃尽天边。”
“那些相互牵挂的人啊，终将再度相见！”
“秋风轻拂过林间，那平静又绚烂的一天。”
“我们不会忘记，在夕阳中飘扬的枫叶！”
“！”
只是听了四句，吴相羽便是瞳孔一缩。
不止是这小丫头唱歌唱的真不赖，只是听了一遍便能相当精准地唱出来。
更重要的是......
“......当那火红的云霞，再度染红万山枫叶。”
“少年的心，跃动间，藏着未了的缘。”
“我们肩并肩，走过落叶铺就的荒原。”
“她笑靥如花，正如那蝶舞翩翩。”
唐灵儿的歌声还在继续，热切激昂，却又不失收敛，火候把握的恰到好处，像是一件艺术品。
就算是吴相羽，她也许久没听过这样再对她口味不过的曲子了，难道是网上某个无名歌手唱的？
“等等等下？”
终于，就在唐灵儿即将要蹲下的时候，吴相羽叫住了她。
“妈妈，有什么事吗？”
唐灵儿转过身，瞪着天真的大眼睛，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刚才轻哼的歌曲有什么不对。
吴相羽感觉自己太阳穴处的血管正在突突地涨得厉害，“刚才，你哼的那首歌，从哪听到的？”
“唔？”
唐灵儿瞪大了眼睛，“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你，可别告诉我，这首歌是你写的？”
“当然不是，是......”
唐灵儿话说到一半欲言又止，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在操场角落里坐着像是木头雕塑似的唐向荣。
此时后者仍然坐在那里，忍受着身边同学的纠缠，倒也是没心思搭理这里发生了什么。
顺着她的目光，吴相羽回过头看去。
唐向荣此时，也似乎受不了身边人，站了起来，感受到来自另一个方向的注视，投过目光。
就在这一瞬间，操场上掠过一阵轻柔微风，北枫中学门口的枫树轻轻摇曳，枫叶随风起舞。
两人的目光短暂交错后，就像是蜻蜓点水一般旋即分开。
这是他们自从升上高中以来，第一次视线交错——或许。
而直到吴相羽收回目光，唐灵儿怯生生的声音才后知后觉地响起：
“他的名字叫......‘格里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