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呃？”
深夜，迷迷糊糊的唐向荣，突然眉头一皱。
他的怀里不知何时钻进来一坨冰凉柔软的物体，全身肌肉下意识地抽搐起来，以至于他脑袋刚砸在枕头上没多久，就不得不醒过来。
好不容易能睡觉了却被人搅扰，按理说应该足以让人烦躁至极；但唐向荣却像是早有预料似的，只是揉了揉眼睛，小心翼翼地侧过来身体，将那团软绵绵的东西往怀里埋得更深。
掀开被子，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借着微弱的光线，妹妹唐向晚的小脑袋此时就趴在他的肩膀上。
果然如此，唐向荣有些无奈地偏开脑袋。
他早该想到的，妹妹如果因为睡眠不良开始梦游，就不会是一晚两晚的事情，基本上都要持续个三到五天才会停止，昨天因为灵儿在被窝里，为了避免闹出笑话防住了一次；今天实在没力气折腾了，倒是让她“刺杀”成功。
唐向晚小时候就这样，但凡睡眠不良，就会开始梦游，像是有北斗定位扫描似的，精准锁定她哥哥所在的位置，往熟睡的唐向荣怀里钻，然后等临近天明的时候再梦游般地走回去；几度让小时候的唐向荣以为自己晚上会被鬼上身，那段时间走夜路都要抱着个十字架瑟瑟发抖。
直到后来偶然间知道的真相，唐向荣试着狠狠地纠正妹妹的坏习惯，但唐向晚对此是一无所知，而且自从她知道有这回事之后，梦游过来临近黎明的时候干脆不走了，以至于唐向荣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唐向晚熟睡的面庞。
纠正不知道怎么纠正，而且习惯了之后，对自己的日常生活似乎也没什么影响；到头来，唐向荣能做的，只有尽可能的盖上唐向晚的睡眠环境和条件，避免出现梦游症状，寄希望于时间的流逝能渐渐缓解她身上的异样。
当然了，作为对她影响唐向荣自己睡眠质量和胆量的惩罚，那一个月里唐向晚每天中午吃饭之前都必须吃一瓣大蒜以示惩戒。
距离上次梦游，似乎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唐向荣这么想着，凝视唐向晚熟睡着的面颊，有些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
而他的小动作，似乎也碰到了唐向晚身上某些开关，她扭动着身体，口中呢喃自语：
“哥哥，求求你不要走.....不要，不要走......”
唐向荣闻言是微微一愣，手头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抿了抿唇，表情有些不忍。
没想到那么久远的事情，唐向晚都还清晰地记得。
虽然唐向荣自认也永远不会忘记这件事就是。
那是在两人还生活在福利院的时候，当时自己刚认下这个妹妹，还没来得及取名字。
一次，福利院的小孩子们玩捉迷藏，唐向荣是负责当鬼的那个，靠着敏锐的视觉，接连抓了好几个，而躲藏技术非常拙劣，半个身子漏在外面的妹妹也被他一眼察觉，眼看着游戏就要到此结束。
不过，或许是心血来潮，唐向荣却使坏故意绕过了她，装模作样地去寻找其他躲藏者。
其他人的躲藏技术相对来说就强得多了，唐向荣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剩下的孩子全部抓获。
然而，折腾了一下午太累了，唐向荣竟然忘了垃圾箱那边还有个躲在里面的妹妹，其他人也没反应过来，大家一起有说有笑地回到了福利院。
直到吃过晚饭，即将熄灯的时候，躺在床上的唐向荣才想起有个被自己丢在垃圾箱里的妹妹，忙不迭地翻身起来，不顾守卫的劝阻跑到外面，找到他们捉迷藏的场地，光着脚丫踩在堆满枫叶的草地上，凭着微弱的月光，跌跌撞撞地奔向那个垃圾箱。
不远处，唐向荣看见了那个躲在垃圾箱后面，抱着脑袋低声啜泣的小女孩。
或许是感知到了唐向荣的存在，妹妹抬起头，无神的双眸盯着唐向荣，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似的，揉了揉眼睛，然后猛地扑过来，趴在唐向荣的肩膀上，放声大哭。
“哥哥，求求你不要抛弃我，不要走，不要抛弃......不要........”
唐向荣心如刀绞，那时他还年少，能清晰地共情，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女孩被丢在深山老林里，迎着晚秋的阵阵凉风，到底是有多么害怕和绝望。
他能做的，只有紧紧地抱住她，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同时暗暗发誓，绝不会让她再受一点委屈，不会让她再重蹈覆辙，面临这般境地。
自那晚之后，“唐向晚”这个名字诞生了，因为当时他找到妹妹的时候正是夜晚。
很草率的起名方式，对吧？但妹妹很在意这个名字。
每当叫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唐向荣总是会想起那天晚上对自己，对妹妹的承诺。
既然选择要保护某人，就必须要负起责任来，这才是男子汉——这是老福利院院长的教导。
唐向荣对此深信不疑。
“睡吧，我的妹妹，今夜还长着呢。”
看唐向晚眼睑动了动，唐向荣伸手重新盖在了她的脑袋上，轻柔地来回抚摸着。
来自额头的温暖让妹妹很快平静下来，不一会儿，她就彻底稳定下来，这么近距离看过来，唐向晚就像是只精致的瓷娃娃，唐向荣忍不住伸手紧紧抱住她，将她作为柔软的抱枕，很快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只不过，他睡得并不安稳。
倒不是妹妹牌抱枕不够舒服，也不是他抱着什么东西就睡不着觉；只不过是他在即将合上双眼前，突然想到了某件事——唐灵儿似乎就在不远处睡得呼呼的，万一被唐灵儿发现怎么办？
那小丫头一天天的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小脑袋瓜古灵精怪的，万一她又胡思乱想些什么咋办？
这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她说未来从没听说有唐向晚这号人物.......难道未来发生了什么意外？
想到这，唐向荣瞬间清醒了不少，虽然后来还是强行让自己睡着了，但就是迷迷糊糊睡不踏实。
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到了黎明，已经能透过厚厚的窗帘看见些许光亮了。
唐向荣松了口气，试着活动了下身体，确认妹妹还睡得很死，然后试着爬起来。
只要在她醒过来之前，将她送回到房间里就万事大吉，以前又不是没做过。
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只是试着伸了伸腿，脚脖就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抓住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唐向荣身体一颤，险些将怀里的唐向晚惊醒。
他费力抬起头，只见得床尾的唐灵儿眯着眼睛，抓住他的脚脖往床上爬。
看她那样子，应该是还没完全睡醒，就迷迷糊糊地往自己这边爬。
平时倒是无所谓，他又不是什么萝莉控，就算她不是自己女儿也不会对这么小女孩子感兴趣。
关键是——唐向晚也在他怀里呢！这怎么搞？
而唐灵儿丝毫没有察觉，半睡半醒状态下，唐向荣即使一个劲地给她打眼色，她都没有丝毫反应。
“这这这——”
唐向荣有点慌了。
妹妹爬床不要紧（这怎么听着这么怪呢），女儿主动来找爸爸也不要紧，但能不能一个一个来？他的怀抱只有一个，床也是单人床，虽然比较宽，但也最多容纳两人，你们一起来我根本吃不消啊混账！
不过唐向荣的内心咆哮没有任何卵用，唐灵儿还是爬到床上，靠着唐向荣的肩膀，从身后抱住了他。
妹妹在怀，女儿在背，唐向荣却高兴不起来，只能祈祷妹妹千万不要醒，女儿赶紧清醒过来，然后从床上下来。
“唔，爸......叔叔？”
不幸中的万幸，唐灵儿很快清醒了过来，并在看到爸爸怀里唐向晚的瞬间改口。
虽然她瞪大了双眼，一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的样子；但在唐向荣眼神催促下，还是一声不吭地压在唐向荣身上爬起来，想要趁着唐向晚没醒，回到自己的小床上去。
见状，唐向荣忍不住松了口气，全身紧绷的肌肉也是瞬间放松下来。
然而，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补刀。
就在唐灵儿趴在唐向荣身上，试着调整发麻的四肢回到自己床上的时候，唐向晚似乎察觉到了床上的异动，眼睑颤抖着，缓缓睁开了眼。
于是，躺在唐向荣怀里的妹妹，和趴在唐向荣身上的女儿，就这样尴尬地对视了。
唐灵儿愣住了，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唐向荣则是尴尬地闭上了眼，装起了鸵鸟。
唐向晚眼神失焦，仿佛蒙上了一层金属的光泽。
下一秒......
“啊啊啊啊啊啊——！”
公寓里传出的某人的惨叫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