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Whisker & Steam”咖啡店里的气压却比暴雨天还要低。
这已经是连续第五天营业额挂红灯了。
原本这个时间点，店里至少该坐满一半人，咖啡机该是欢快地轰鸣着，空气里应该飘着刚烘好的耶加雪菲那种带着花果香的热气，伴随着轻柔的爵士乐。
但现在，只有那只叫“面包”的橘猫趴在收银台上，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读卡机，发出单调得让人心烦的“滴、滴”声。
店长艾玛整个人像一滩融化的芝士，软绵绵地瘫在吧台上。
她脸颊紧贴着冰凉的台面，目光呆滞地盯着窗外。玻璃上映出她疲惫的倒影，以及对面那片刺眼的红色。
只有一街之隔的地方，新开的那家连锁咖啡店门口排起了长龙，人声鼎沸。
红色的促销横幅拉得刺眼——“全场买一送一，新品波波拿铁半价”。
他们还在门口放了两只穿着小衣服的布偶猫，毛茸茸的，憨态可掬，引得路过的女高中生尖叫连连，恨不得把店门都挤破。
“叛徒……都是叛徒……”艾玛嘴里碎碎念，手指无意识地戳着橘猫圆滚滚的肚子，声音里带着一股绝望的委屈，“面包啊，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除了吃就是睡，连个媚眼都不会抛，更别提卖萌了。再这样下去，下个月你的进口罐头就要变成打折干粮了，知道吗？是那种硬得崩牙的干粮哦，连你那颗蛀牙都咬不动的！”
橘猫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把屁股对着店长。
吧台另一侧，瓦尔斯手里拿着一块白布，正在慢条斯理地擦拭那台意大利进口的咖啡机。
那机器已经被他擦得能当镜子照了，连一点水渍都没有，但他还在擦。这通常意味着这位平日里闲来无事的咖啡师也开始焦虑了。
“早跟你说过，光靠‘温馨陪伴’这种虚无缥缈的概念是打不过资本的。”瓦尔斯头也不抬，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无奈，“现在的年轻人，要么图便宜，要么图新鲜。我们两头都不占。味道再好，也抵不过人家铺天盖地的营销和花里胡哨的噱头。”
他说着，视线若有若无地飘向角落的书架。
那里，白川茉美正垫着脚尖，将几本被客人翻乱的杂志小心翼翼地归位。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
她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粗针织毛衣，袖口稍微有点长，遮住了半个手背，显得她整个人都小了一圈。下身是一条深咖色的棉麻长裙，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
听到瓦尔斯的话，白川茉美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她有些担忧地透过落地窗看向对面热闹得有些刺眼的店铺，眉心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她很喜欢这里。对于一个异国他乡、不善言辞的留学生来说，这个安静的、充满咖啡香气和猫咪呼噜声的地方，是比学校宿舍更像“家”的存在。是白墨渊介绍她来的，也是在这里，她才慢慢找到了一点归属感。
如果店倒闭了……她不敢想象。
白川茉美咬了咬下唇，把怀里那本准备放回书架的书籍抱得更紧了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心里泛起一阵阵的失落。
就在这时，趴在吧台上的艾玛突然弹了起来，把瓦尔斯都吓了一跳。
“有了！”她猛地一拍大腿，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
这一嗓子把正在打盹的橘猫吓得差点从桌上滚下去，一个趔趄摔在了收银机上。
艾玛根本顾不上安抚受惊的猫，她那双眼睛死死锁定了书架旁的白川茉美，瞳孔里闪烁着某种疯狂的光芒。
“小茉美！”
还没等茉美反应过来，艾玛已经像一阵旋风般冲了过去，双手“啪”地一下按在她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让茉美一个踉跄。
“店、店长？”白川茉美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得缩了缩脖子，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
“拯救咖啡厅的重任，现在就交给你了！”艾玛一脸严肃。
“诶？”茉美茫然地眨眨眼，那双像湖水一样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困惑，完全不明白艾玛在说什么。
艾玛松开手，开始在原地兴奋地转圈：“你想想看，瓦尔斯说得对，我们缺的是什么？是特色！是冲击力啊！隔壁有猫，我们也有。隔壁有咖啡，我们的更好喝。但他们有一样东西是我们没有的——廉价。既然我们做不到廉价，那我们就把‘特色’做到极致！我们要创造一种独一无二的体验！”
“所以……”白川茉美弱弱地问，“我们要降价吗？或者也养两只布偶猫？”
“不！我们要增加‘萌’要素！”艾玛猛地转过身，脸上挂着某种让白川茉美感到脊背发凉的笑容。
她从收银台下面掏出一个扎着粉色丝带的黑色礼盒，“咚”地一声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是我原本打算送过侄女漫展出的cos服……是绝版定制款，但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艾玛一把扯开丝带，掀开盖子。那一瞬间，白川茉美觉得自己的视网膜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盒子里静静躺着的，是一套做工极其考究的女仆装。
不是那种廉价款，而是正统的维多利亚风格的经典黑白配色。
黑色的连身裙有着完美的收腰设计，衬托出纤细的腰肢，白色的围裙上缀满了繁复而精致的荷叶边，每一片都像是手工缝制。
旁边还配着一个带蕾丝边的喀秋莎头饰，以及一双过膝的白色长筒袜，袜口处也带着精致的蕾丝花边。
虽然不暴露，但这种衣服本身代表的含义，对于性格内向的白川茉美来说，简直就是核弹级别的羞耻，足以让她瞬间蒸发。
“欸！？女、女仆装？！”
白川茉美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往后退了两步，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书架，才堪堪停住。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热得发烫。
“没错！”艾玛拎起那件衣服，在白川茉美身上比划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我就知道自己的眼光没错，小茉美的气质简直是为了这套衣服而生的。那种羞涩感，配上这套禁欲系的黑白女仆装……天哪，这简直就是‘反差萌’的教科书。想想看，一个安静内向的文学系少女，穿着精致的女仆装，反差感直接拉满。”
瓦尔斯停下了擦杯子的动作，靠在吧台边，抱臂摸着下巴打量了一番，难得地给出了正面评价：
“确实。如果是艾玛穿，恐怕效果不大，只会像个咋咋呼呼的酒馆大妈，把客人吓跑。但如果是白川……那杀伤力可能会翻倍。”
“喂瓦尔斯，我有那么不起眼吗？”艾玛瞪了瓦尔斯一眼，随即又换上一副诱拐小红帽的狼外婆表情，凑近白川茉美，声音都变得温柔起来，“小茉美，你想想看，如果你穿上这个，站在门口，或者给客人端咖啡的时候，微微鞠躬，说一句——”
艾玛清了清嗓子，夹起声音，做了一个标准的提裙礼，虽然她穿着牛仔裤，但那股做作劲儿还是让人起鸡皮疙瘩：“主人，欢迎回来~这是您点的冰美式，请慢用~”
空气凝固了两秒。
白川茉美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先是脸颊，然后是耳朵，最后连露在米色毛衣领口外的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粉色。
她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冒烟，大脑一片空白。
那是真的在冒烟。
“不、不行……绝对不行！”白川茉美拼命摇头，双手在胸前乱晃，像是在驱赶什么可怕的东西，声音都在抖，“那种话……那种衣服……我怎么可能做得出来。这、这简直是社会性死亡啊！”
“别这么快拒绝嘛！”艾玛不依不饶，抓着白川茉美的手臂晃啊晃，语气里带着一丝哀求，“你看，隔壁都把生意抢光了。就穿一下！就一下下！就当做是角色扮演，好不好嘛？”
“这、这不是角色扮演的问题……”白川茉美她求助似的看向瓦尔斯，希望他能说句公道话。
瓦尔斯只是耸耸肩，转过身去调试磨豆机了。
“而且我们还可以推出‘女仆特调’！”艾玛越说越嗨，眼睛里冒着金光，“只要点了特调，就可以获得和你合影拍立得的机会！定价可以翻倍！不，三倍！我们可以把店里装修成主题咖啡厅！甚至能给我省下一笔经费再去开一间酒吧！”
“饶了我吧……”白川茉美此时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感到一阵眩晕，仿佛下一秒就会原地昏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