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人不多，我们找了个并排的位置坐下。车辆缓缓启动，窗外的景物开始向后移动。
“今天是去学校里报到吗？”我找了个话题，打破沉默。
“嗯，”她点点头，“还有很多手续要去办理。”
“一个人来国外，还有很多地方不适应吧？”
这话问出口，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像老生常谈，但确是每个初来者最真实的写照。
“的确，”她微微苦笑，“虽说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但果然还是有些不习惯。语言、环境、人……都不一样。”
“放心吧，很快就能适应了。”我试图安慰她，“我和妹妹刚来时也是这样，生活了一两年，慢慢就习惯了。”
“冒昧地问一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前辈是在哪所大学？”
她用了“前辈”这个称呼。
我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学生证递给她：“看看吧。”
她接过去，仔细看了看上面的信息，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带着明显的惊喜：“前辈和我竟然是同一所学校的么！”
“那可真是机缘巧合。”我也觉得这巧合有点奇妙。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我拿出手机，和她交换了号码和社交账号，“在学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或者需要帮忙，都可以找我。”
“这样不会打扰到前辈吗？”她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会的，在国外有个照应总是好事。”我说的是真心话。
独自在外的艰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能帮一把是一把。
“前辈，我该怎么称呼你？”
“白墨渊。英文名是乔尔斯·白，或许你在学校更常听见别人叫我这个名字。”我回答道。
乔尔斯这个名字，是为了方便和本地人交流才起的，但在平时的社交场合，我还是更喜欢自己的本名。
“我叫白川茉美，来自日本横滨。”她说，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至于英文名......暂时还没有想好。”
“取名字这种事可得好好考虑。”我笑道，“既要好记，最好还能有点寓意。”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关于学校、专业和初来乍到的趣事。白川茉美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之前的紧张和戒备也消散了大半。她是个很优秀的女孩，思维清晰，表达流畅，看得出家境和教养都不错。
很快，她需要下车的站到了。我们互相道别，她向我挥挥手，拖着行李箱，身影汇入人流，走向学院的方向。
希望她一切顺利，我心想。
出了地铁站，我抬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报上名片上的地址时，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随即一言不发地发动了车子。
车窗外的景色逐渐变迁，如同切换了电影的布景。略显凌乱的街道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宽阔的林荫道。
两旁的行道树修剪得一丝不苟。普通的公寓楼消失了，一栋栋风格各异，但无一不彰显着设计感与私密性的独栋别墅，隐藏在精心打理的花园之中。
出租车最终在一片看起来尤为森严的高级社区入口处停下。高耸的黑色金属大门紧闭，门口设有岗亭，身着制服的保安身形笔挺，目光锐利。
司机示意我到了，并表示外来车辆需登记才能入内。我付了车费下车，走向岗亭，报上沈宅的名号和我的来意。
保安核对了一下手中的名单，又用通讯设备确认后，才按下按钮，那扇沉重的黑色大门缓缓无声地向内滑开。
“1080号，就是这里了吧。”我对照着名片上的地址确认了一遍。
眼前是一座规模宏大的豪宅，光是围墙就望不到头。透过铁门的缝隙，可以看到里面修剪整齐的草坪、漂亮的喷泉以及远处那栋如同小型城堡般的建筑。
深吸一口气，我走上前，按响了门铃。
清脆的“叮咚”声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响亮。
大门一侧的小门被无声地打开，一位穿着极其正式、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留着精心修剪过的花白胡须的老管家出现在门口。他年纪虽大，但腰板挺直，眼神锐利而沉稳，周身散发着一种老派英伦管家的风范。
“您好，我是白墨渊，应约前来面试家教。”我向他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并递上名片。
老管家接过名片，仔细看了一眼，然后微微颔首，将另一扇门也完全打开，自己则侧身站在门边，微微屈身，做出一个标准而优雅的“请”的手势：
“请吧。尊贵的客人。”
道谢后，我跟随他走进宅邸内部。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但内部的奢华还是让我瞬间瞪大了眼睛。
挑高的大厅，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悬挂着的巨大水晶吊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墙壁上挂着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油画，角落摆放着中式古董花瓶和西式雕塑。
穿着统一服饰的佣人安静地穿梭其中，进行着日常的打扫和维护工作，见到我们，都会停下手中的活计，微微躬身行礼。
老管家步伐稳健，目不斜视地引领着我穿过宽阔的走廊，来到一间布置得更加精致的会客厅。
他为我指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请先在这里等候，茶水和糕点请自便享用。”
他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我连忙将自己的个人简历双手递给他：
“这是我的简历，麻烦您了。”
老管家接过简历，微微点头，随后将手背在身后，拿着我的简历，转身走上铺着厚重地毯的旋转楼梯，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会客厅里已经有几个人在等候了。
我依言坐下，女仆悄无声息地送来一杯红茶和一碟精致的点心。
我道了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竞争者。
这一看，心里刚建立起来的那点信心瞬间动摇了几分。在座的无疑都是社会精英，无论男女，都穿着剪裁合体的高级西装或套裙，举止从容，低声交谈时流露出自信的风采。
他们手上大多还拿着一份备用的简历，纸张的质感和排版都透露出专业。
我借着放茶杯的机会，稍稍侧身，瞄了一眼离我最近的那位中年男士放在腿上的简历。
只一眼，就让我倒吸一口凉气——博士学位，曾在多家全球百强公司担任高层职位，拥有着丰富的教学和管理经验……再看看其他人，气质也都不遑多让。
我的心不禁沉了下去。和这群履历光鲜、经验丰富的精英竞争同一个工作岗位，我真的有胜算吗？
艾玛姐说很多人应聘，看来绝非虚言。那位大小姐到底有多难搞，需要如此兴师动众？
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一位刚才进去面试的男士走了下来，他看上去四十岁左右，衣着体面，但此刻却眉头紧锁，表情苦闷。
他走到客厅中央，对着在场等待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伙计们，那孩子……真不在我能教导的范围之内。抱歉，我得先离开了。”说完，他步履匆匆地离开了，仿佛一刻也不愿多待。
这番话像一盆冷水，浇得我心头拔凉。之前那些面试者失败的原因，似乎不仅仅是能力问题？
我端起茶杯，想借喝茶掩饰一下内心的紧张，却发现自己的指尖有点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