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我再次站在沈望舒大小姐那间色彩斑斓的房间门口。
轻轻扣响门铃，门内传来一声懒洋洋的“进”。
我推门进去，依旧是那个熟悉的二次元堡垒。沈望舒小姐今天换了一身宽松卫衣，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游戏手柄，屏幕上光影闪烁。
她抬眼瞥了我一下，没什么表情，又迅速将注意力放回游戏。
“上午好，大小姐。”
“嗯。”她应了一声，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将背包放在沙发角落。从里面拿出精心准备的教学计划，还有昨晚熬夜浏览白川茉美书单后做的笔记。
我没急着开口，而是走到那面巨大的书架前，目光扫过那些封面色彩斑斓的轻小说和漫画。
按照白川茉美提供的书单上的名字，我找到了几本她这里有收藏的。
我抽出一本，翻了几页，“《空色回响曲》，听说这部作品的结局争议很大？”
沈望舒操作的动作顿了一下，角色屏幕上的角色应声倒地。
她终于转过头，狐疑地看向我：“你看过？”
“最近了解过。”我合上书，放回原处，“主角在最后选择独自承担一切，看似伟大，但对他身边那些信赖他、愿意与他共同面对的人来说，或许是一种残忍。”
她撇撇嘴，注意力似乎从游戏上移开了一点：“说得轻巧。换作是你，那种情况下，难道还有更好的选择？告诉同伴，然后大家一起完蛋？”
“或许没有完美的选择。但独自承担式的隐瞒和牺牲，很多时候只是自我满足。真正的信任，是相信对方有知情和选择的权利，也有共同承担的力量。”我平静地回应。
我趁热打铁，又就几部她书架上有的作品聊了聊角色塑造和世界观设定。
我没有摆出说教的姿态，更像是在和她探讨。她偶尔会插几句嘴，反驳我的观点，或者补充一些细节。
气氛比昨天单纯打游戏时要好一些，至少她愿意在游戏之外和我交流了。
我试图将话题引向这些作品中涉及的某些历史背景或社会现象，暗示这与她需要学习的知识有所关联。
她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眼神里的那点兴致迅速褪去，又变回那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啧，绕这么大圈子，不还是想让我学习吗？”她扔开手柄，整个人向后瘫进沙发里，用抱枕盖住脸，“你这招之前请来的家教都用烂了，没劲。”
我看着沙发上“拒绝沟通”的她，心里叹了口气。
艾德琳学姐说得对，目的性太强，只会让她更快地竖起壁垒。
我将计划表平摊在桌面上，上面罗列着各项条目。我坐在沈望舒对面，看着她心不在焉地用手指卷着垂到胸前的白色发丝，目光游离在计划表和旁边的游戏手柄之间。
我知道，继续按照计划表上的内容推进，大概率只会再次引发她的抵触情绪。
表面上在认真听讲，心思也早已随着游戏机飞向窗外。
或许，是时候暂时放下“家教”的身份，先从更基础、也更贴近她现状的事情入手。
我轻轻合上了面前摊开的教材和计划表。
沈望舒被我这动作吸引了注意力，卷着头发的手指停了下来，略带疑惑地瞥了我一眼。
“今天不学书本上的内容了。”我开口道。
她眼睛微微亮了一下，但随即又染上警惕：“那学什么？不会是更难的东西吧？”
我转过身，看着沙发上缩成一团的她：“你平时午餐怎么解决？”
她在抱枕下面闷闷地传来声音：“佣人会送上来。”
我顿了顿，提出一个想法，“有没有兴趣，自己动手做点吃的？”
抱枕被猛地掀开，沈望舒露出半张脸，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怀疑：“自己做？我？开什么玩笑。我连厨房都没进过几次。”
“做饭...并不是很难，我们可以从最简单的食物开始。”
我把带来的袋子放在房间中央那张茶几上，发出轻微的塑料摩擦声。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两桶用彩色塑料纸包裹的物体——泡面。
经典的红色包装，上面印着诱人的牛肉块和面条图案，旁边还放着两个独立包装的卤蛋和一小包火腿肠。
沈望舒盯着我手里的东西，又看向我，眉头微微蹙起：“这是什么？”
“食物。”我言简意赅地回答，动手撕开其中一桶的包装纸，露出里面的面饼、调料包和折叠的叉子，“更准确地说，是泡面。一种应急食品或者说是偷懒时的选择。”
她凑近了些，像只好奇的猫，仔细打量着那桶其貌不扬的泡面，手指甚至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硬质塑料桶的边缘：
“吃的？就这样？怎么吃？当干粮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坐实了我之前的猜测。
这位大小姐的生活被佣人照顾得无微不至，恐怕连厨房都没进过几次，更别提认识这种“平民食物”了。
我拿起那桶拆开的泡面，开始演示，“先把面饼放进去，这些是调料粉，这是蔬菜包和酱料包，都挤进去。”
我一边说，一边熟练地撕开所有小包装，将内容物倒在面饼上。酱料的气味散发出来，带着一种人工调和的浓香。
沈望舒看得目不转睛，鼻翼微微翕动。
“然后，需要热水。”我站起身，“厨房在哪里？”
她指了指房间外的一个方向。我拿着两桶处理好的泡面走出去，提着热水壶回到房间，沈望舒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盯着那两桶“半成品”。
“最后一步，加水，盖上盖子。”我将滚烫的热水冲入面桶，水位线刚好漫过面饼，然后撕下桶盖附带的纸盖，严实地捂好。白色的蒸汽从边缘缝隙袅袅升起。
“就这样？”她似乎觉得过程太过简单。
“就这样。”我把另一桶也如法炮制，“等五分钟。”
我们隔着茶几坐下，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游戏背景音乐和隐约的蒸汽嘘嘘声。
她不再玩游戏，目光时不时瞟向那两桶正在“蜕变”的泡面，偶尔吸吸鼻子，似乎在捕捉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味道。
五分钟一到，我掀开纸盖。更加猛烈的香气扑面而来，面条在热水中软化，吸饱了汤汁，呈现出诱人的颜色。
我把其中一桶推到她面前，递给她叉子：“拌一拌再吃。”
她学着我的样子，用不太熟练的手法握住叉子，笨拙地搅动着桶里的面条，眼神里充满了新奇。她挑起几根面条，吹了吹，迟疑地送进嘴里。
然后，我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睛亮了一下。
她又吃了一口，这次动作快了些，腮帮子微微鼓起，咀嚼得很认真。
“味道怎么样？”我问，其实从她的表情已经能看出答案。
“……还行。”她含糊地应了一声，语气试图保持平淡，但手上加快的动作出卖了她。她又叉起一块浸满汤汁的火腿肠，咬了一口，再配上裹着酱汁的面条。
我把自己那桶里的卤蛋剥开，分成两半，递了一半给她：“试试这个，配合着面条一起吃。”
她接过去，塞进嘴里，眼睛满足地眯了起来。
我们都没再说话，房间里只剩下吃面的细微声响。她吃得很专注，甚至忘了维持她平日里那副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样子。
很快，她那一桶面见了底，连汤都喝了不少。她放下叉子，舔了舔嘴角，意犹未尽地看着空桶。
她靠在沙发背上，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小声嘀咕，“还不错，别有一股风味。”
我笑了笑，开始收拾残局，把空桶和包装袋收回袋子里。
“这是第一课。”我擦干净矮几，“独立生活，首先得确保自己饿不死。泡面是最基础的技能。你能独自完成以上步骤，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她歪着头：“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难度。”
“步骤是没难度。”我看向她，“但知道什么时候该自己动手，而不是一味依赖别人，这比较难。”
她沉默了几秒，难得地没有反驳。过了一会儿，她才又问：“你……经常吃这个？”
“忙起来，或者懒得做饭的时候。”我实话实说，“便宜，方便。”
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