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定最终方案后，艾德琳学姐便匆匆离去，她需要为晚上的家族晚宴做准备。阮芋也活力四射地跑去通知其他节目组成员，空旷的房间里转眼只剩下我一人。
我用指尖敲击着桌面，那份被修改得密密麻麻的晚会流程表摊在眼前。
“……鼓励式可能会有效。带他多接触社会，做些感兴趣的事，或许能重新点燃热情。”
墨白斯坦教授的建议此刻清晰地出现在我脑海里。
迎新晚会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让沈望舒小姐在相对轻松、非学术的环境下，初步接触校园氛围的机会。不需要她做什么，仅仅是作为一个观众，感受一下那种年轻、活跃的气氛。
我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拨通了沈望舒小姐的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就在我以为她不会接的时候，听筒里传来了她懒洋洋的声音。
“喂？干嘛？如果是催作业的话，我还没写完，下周再说吧。”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悠远，背景声中还混杂着电子游戏的音效声和角色阵亡的警报声。
我猜测沈望舒小姐是将电话放置一边，正在专心地打着游戏吧。
“不是作业的事。”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些，“我们学校下周有个迎新晚会，挺热闹的，会有各种表演，音乐、舞蹈什么的。我想，或许你会感兴趣？要不要过来看看？”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几秒后，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
“我不去。”
“欸？”
“所以说啊，我不去。”
“晚会氛围很轻松的，不像上课。你可以就当去看个热闹，不用和任何人交流……”
我再一次发起话题，试图说服她。
“不要！”她打断我，“只要是和‘学校’沾边的地方，我都不想去！”
“晚会上会有很多节目哦，舞蹈社团这次准备的很充分呢。”
“卖弄风骚，有什么好看的。”
“那可以去看看话剧，这次话剧社会上演《李尔王》......”
话还未说完，就已经被她再一次否决了。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对话剧的兴趣：
“枯燥无味，形式单一，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故事，我小学时期就看过了。没意思。”
“那......健身健美操呢？帅哥秀肌肉你总乐意看吧？”
“健身猛男不是我中意的类型。”
我跟着提出一连串建议，对应着节目单上的演出顺序依次跟她提了一遍。没有一个节目足以让她提起兴趣，近乎都被她用各不相同的理由驳回。
“大小姐，你不能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我觉得这样很好！”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怒气，“你是我爸请来教书的，不是来给我安排社交活动的，管好你的课本就行了。”
“接触外界对你没有坏处，你父亲也希望你能……”
“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等等……”我还想再劝，听筒里已经传来了急促的“嘟嘟”声。
她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里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
她对学校二字的反应，激烈得超乎寻常。那不仅仅是宅和懒惰，更像是一种创伤后的应激反应。
看来，墨白斯坦教授的建议实施起来，比想象中还要困难得多。不找到症结所在，任何外部的推动都只会起到反效果。
我收起手机，做出了决定。有些事，光靠电话里说是没用的。
再次站在那栋熟悉的豪宅前，我的心情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为我开门的依旧是那位表情严肃、举止一丝不苟的女仆长。
“白墨渊先生，下午好。”她微微躬身，“大小姐正在房间等您。”
“谢谢。”我点点头，却没有立刻走向楼梯，“女仆长，这次我不是来给大小姐上课的，我能否……和您聊几句？关于大小姐的事。”
女仆长看了我一眼，似乎并不意外。她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随我来偏厅。”
偏厅很安静，阳光透过纱帘变得柔和。女仆长为我倒了一杯水，然后在我对面端正地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
“白先生想问什么？”她开门见山。
我深吸一口气，直接道出了我的困惑：“大小姐对‘学校’这个概念，似乎抱有非常深刻的抵触，甚至是恐惧。这不仅仅是厌学那么简单。我想知道，在她来国外之前，在国内的学校里，是否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女仆长沉默了片刻，眼神望向窗外，似乎在回忆。房间里静得能听到墙上古董挂钟细微的滴答声。
她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跟随老爷搬回国内居住的那几年，她曾经也是个很活泼的孩子，在学校里有很多朋友。”
“大概是大小姐读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吧。”女仆长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那时候老爷的事业正处于上升期，非常忙碌，对大小姐的关心难免有所疏忽。学校里有几个家境同样不错的孩子，形成了一个小团体。他们一开始和大小姐走得很近，但后来……发生了一些攀比和口角。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大小姐又从始至终都是个很要强的人，只是从那以后，她就彻底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不再交朋友，不再参加任何集体活动，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游戏和漫画里。那里面的世界，至少规则是明确的，善恶是分明的。”
她看向我，目光沉静：“详细事项我不便多说，等哪天她对您敞开心扉，让她亲口告诉您吧。来到国外后，老爷原本希望全新的环境能让她有所改变，但……效果您也看到了。她对陌生环境和人群的戒备心，比在国内时更重。”
“我明白了。”我低声说，“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女仆长站起身，恢复了一贯的从容：“白墨渊先生，老爷将大小姐托付给您，是相信您的能力。大小姐她本质上是个善良的孩子，只是心结太重。还请您多多费心。”
“我会的。”我郑重地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