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尚书半夜被吵醒,与尚梁正会面时,他身上还穿着中衣睡褂。
府中的老仆丫鬟,揉着睡眼,急急忙忙的泡茶送糕点。
尚梁正在衙门吃亏之事,余尚书有所耳闻,只是不知道详细,也没敢派人去靖安王府门口去问尚梁正。
万一被牵连了就麻烦了。
这会儿被吵醒了优质睡眠,余尚书的心情不太好,但是对白日之事的好奇,压下了那份不满。
尚梁正在喝过热茶后,把遭遇讲了出来,最后越讲越气,没忍住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把腿给拍麻了。
更气了!
“余尚书,我当时实在是没有想到,那小子不知从哪里得了靖安王府的青睐,还专门来衙门护他!”
尚梁正原先的安排,是借捉毛贼的名义,把楚无疾弄来余府看门,等他来了余府,那很多事情就由不得他了。
什么端茶倒水挑大粪,都能给楚无疾安排上。
没想到反而是他尚梁正在靖安王府的大门前跪了一整天。
余尚书喝着浓茶醒神,脸色并不太好看,喝茶不语。
他和楚无疾并无深仇大恨,因为二者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他与那等平民小子结了仇,掉价的反而是他余尚书!
楚无疾对他这一阶层的人物来说,就好似走在大路上,鞋尖不小心碰到的小碎石,随便一脚踢开就行,犯不上投入关注。
可现在的情况则是,他不小心被这碎石子把脚趾头给磕碰青了,回头打算踢它一脚,又被这碎石子拌了一个大跟头。
不服气,也很恶心!
良久,余尚书开口说话了:
“你白天跪在靖安王府的时间里,那小子陪着王府队伍去采风,又献了回殷勤,护卫有功,斩了熊掌,烹饪熟了之后给靖安王府送去了。”
“啊?那小子这么会巴结?”尚梁正愣住。
他傍晚时还真的没有留意到楚无疾去送餐,因为他当时已经跪得视野昏花了,哪有心思留意外界。
厅内还有余府的入赘女婿余化龙,他休养了快一个月才痊愈了。下午外出去别的王侯家串门,听说了楚无疾得靖安王府青睐之事,余化龙气得又回来躺了半天。
他斩钉截铁的说道:“必是专门设计的一出戏,自导自演,只为博取靖安王府的欢心!”
尚梁正也倾向这种可能:“余公子,有何高见?不是说很多人亲眼见到他揍熊了吗?”
“疑点就在这里,他都有能力把熊给打倒,为何不干脆杀了?现在却把那黑熊放了,只取了熊掌。”
余化龙的意思是,那黑熊是人扮演的,熊掌是事先准备好的,最后把黑熊放了,就是怕验尸。
不然的话,把熊尸带回来,抬着游行一圈,那名声更显,好处这么大,没理由不做的。
唯一能解释的,那就是所谓的黑熊,本身就是有问题的,一查就有可能败露,现在只取熊掌,却声称把熊放了,无处求证,十分鸡.贼狡猾!
余尚书抬手,示意不要再纠结黑熊的事了,他说道:
“纠结此事已无用,你没办法揭穿的。可以肯定的是,靖安王府是护定这小子了,只是老夫心中不甘啊!”
要是跟同一层次的人较量吃亏,他是愿意认的,人生总有暂时失利的时候,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那样早就成皇帝了。
可现在他堂堂户部尚书被不知名的小鸡崽儿,愣是啄疼了一边眼睛,并且没事的另一边眼睛,还得眼睁睁的看着他平步青云,巴结上皇室宗亲。
这你受得了吗?
尚梁正叹气道:“我现在就算是想给这小子加训,都得掂量那女侍卫会不会找上门......”
余化龙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并非没有想过对策,他道:
“现在外面都把他传成降妖高人了,运河镇那边是不是闹了邪祟?余府后厨都买不到鲜虾了,只能弄点小虾米替代,就是那邪祟害的,听说严重得很!”
名声是个好东西,能够把一个人的地位在无形中捧高,但名声也有坏处,很容易把人给架得太高,下不来!
运河镇被邪祟侵扰得如此厉害,你楚无疾一个降妖高手,要是不去的话,这不妥吧?
余尚书摇头,提醒道:
“化龙,你这就想当然了,靖安王府拉拢了他,他就是专职护卫王府的,名声架不住他。”
岂有自家花钱雇的厨子,去别家帮忙做饭的道理?
哪怕是整个武院都被派去运河镇出力,都轮不到楚无疾去跑腿。
尚梁正的眉毛一皱,想到了一些消息:
“我听谁说的来着......楚无疾拜入武院,就是想接触到好的大夫、御医,看看能否治好他老母亲的昏迷怪症。
要是他的老母亲没醒来,说不定可以借机放点假消息,骗他主动去运河镇,可惜他那病母醒了,哎!”
余尚书和尚梁正,都有了吃闷亏的放弃之意。
楚无疾被靖安王府罩住了,除非他做些天怒人怨的大恶事,不然都动不了他。
但余化龙却实在吞不下去,他本身就是个赘婿,哪怕岳父余尚书对他有栽培的意思,但是回到房里,他的夫人却不会与他相敬如宾,稍微有点小摩擦都得吃尽脸色,全无男人的尊严。
上次的斗剑比武当中,他的夫人就在下面看着,余化龙就指望着借此扬眉吐气一把,结果楚无疾却当着他夫人的面,把他给打了一顿!
养伤的这些时日,夫人都没少给他冷眼讥讽,觉得他这个赘婿害自己在姐妹面前丢尽了脸!
余化龙无论如何都得试试,看能否把楚无疾坑去运河镇。
余尚书没留意到女婿的阴霾神情,他对尚梁正吩咐道:
“过几天的比武,楚无疾要是还参赛的话,你就往他那组多塞点有真本事的打手,多少让他吃点亏,就此作罢!”
尚梁正知道,余尚书是决定放弃了,现在就想着能否看楚无疾在比武时能挨上一拳一脚,那也当作是心理安慰。
“明白,天亮我就去盯此事,亲自挑些拳脚功夫好的!”
*
随后几日里,楚无疾和干娘悠闲的待在家中。
其实楚无疾更想带干娘外出散步的,但是熊掌一事后,楚无疾先前捉猫灵的事迹也传开了,登门拜访者不少,他只能和干娘假装无人在家,闭门不理。
趁着夜色昏黑,母.子才一起出门散步透气。
这些天里,宁仙芝有好好的观察这小子的日常活动轨迹,发现他有时确实会练拳站桩,但是对比大多数的民间武人,他花在这上面的时间确实不多。
借着闲聊去询问,宁仙芝才知晓,他的拳脚本事都是从山林野兽的身上学来的。
早些年的时候,他跟随白素锦一同浪迹四方,自然而然就承担起了狩猎的工作,分担母子的生活压力。
在他的眼里,野兽能代代繁衍下来,说明它们的狩猎本事都是优胜劣汰过的精华,值得模仿学习。
碰到什么野兽,就跟着学什么,对峙猎物时的眼神气势,僵持时的警戒姿态,出手发力时的全身协作运动,他都琢磨了个详细。
至于习武之人最缺的食补,在他的成长中是从来不缺的,逮着什么吃什么,还怕营养不足?
宁仙芝猜测,那蛇妖肯定在暗中有帮助他许多,说不定就弄过什么稀罕的药材来给他药浴健体,但是这孩子的天资确实是上佳的。
只修那尘世武学,实在是浪费上苍对他的青睐。
宁仙芝当下最为好奇的,莫过于这孩子到底是什么天赋气象,那蛇妖是一点不为他这方面铺路!
“无疾,你过来娘这儿,娘刚刚想起了一套练功的法门,你自己看着琢磨?”
楚无疾一听见美妇的呼唤,第一时间就跑着过来了,他疑惑道:
“娘还练过这种本事?”
宁仙芝现在面对这种询问,已经能淡定应对,她轻轻摇头:
“娘没有练过,但我依稀记得,这是娘为无疾准备的,只是之前忘记与你交代了。”
“行,那我瞅瞅是怎么一回事!”
宁仙芝见这小子的回应速度之果断,很是无奈。
“娘为你准备的”这句话一说出来,当真是能牵着这孩子到处走了,只盼能早点牵他上山!
不过,宁仙芝刚把入门修行的口诀念诵到一半,楚无疾就嗅到了里面的玄妙之意,登时就表示不学。
他有点生气,板着脸,不见笑意,宁仙芝心中茫然,完全没有料到他的这种反应。
“无疾,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娘,你这应该是所谓的山上仙家之法吧?为何总想引我走这条路!”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法门,大致记得而已。好了,不学,我们不学,别生气了!”
美妇将少年郎拉到怀里,轻轻搂着楚无疾,抚摸他的脑袋,果然很快就哄好了他。
宁仙芝是真没想到,这孩子的嗅觉敏锐到这种程度,一个连气府窍穴都没打开的人,修行的入门口诀听到一半,就知道是什么东西。
她算是亲眼见识到,这孩子当年是如何从野兽身上学习本事的了,悟性灵感太敏锐了!
......
深夜,楚无疾独自坐在院子里乘凉。
他抬头看着天空,不禁陷入了深思。
“娘醒来后的举动太反常了,一个劲的想劝我离她而去,上山修行。”
“难不成她清醒康复是假,回光返照才是真?那她现在恐怕就是抓紧时间交代后事的心态,怕我未来没有着落了......”
想到这一点,楚无疾的内心沉到谷底,他意识到自己最近有点放松,甚至是过于乐观了。
“还是得找个靠谱的名医,看看能否找出症结!”
“黑玉回魂丹也得拿下,两手准备,不可松懈!”
在他出神之时,一只小白虎从围墙上跳了下来,几个轱辘滚到了他的脚边。
门外很快传来了一声轻呼:
“楚兄弟,可否开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