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是别人,司雀现在肯定能斥一句“怎么这个关头还开这么无聊的玩笑”。
但楚无疾不一样,他说走是真的走,绝不戏言。
深知这一点,司雀连忙说道:
“我带那些老郎中躲在船舱里,蓝色船帆的商船,那里有王府侍卫,应该能护住老郎中们的周全!”
楚无疾点了点头,丢了一个符水葫芦给司雀,视线看向港口码头的方向,道:
“你先在这里休息,官兵队伍后脚就会到,我看看能否把老郎中们接到这边来。”
他没有再说更多,因为前方那张鼓皮又飞了起来。
锋利的铸铁兵刃都无法伤及这鼓皮的分毫,可刚刚却让桃木枪扎了大洞,破洞的边缘渗出发黑发臭的血液。
找仙人开过光的兵器,果然还是管用的,可惜木枪在扎出那一击后,迅速枯萎,形似焦炭,无法取回使用。
“上次劈猫灵不管用,看来是错怪这些木头兵器了。”
楚无疾也不知自己的腰上挂了什么木兵器,随手一摸,掏了把榔头出来。
从某些角度看过去,这东西的头端形状有点不雅,像是个“蘑菇伞头”。
他见到这玩意儿都愣了愣,是送桃木兵器去开光时,随时磨了个粗树枝就送上山了吗?
好在楚无疾本身就不擅长兵器,拿到什么用什么,并不挑剔。
他一扯缰绳,身跨大马,甩着大棒便冲了过去!
鼓皮这次没有如大网那般盖过来了,它揉成一团横飞过来,速度之快,在空中擦出了音爆声。
司雀见过楚无疾撼熊,信任他的肉身力量,可是这反而容易吃亏,那妖物看着是鼓皮团,但这砸一下的杀伤力与陨石坠地没有区别!
“当心,别被眼睛骗了,这鼓皮团坚硬得厉害!”
在她话音落下之时,其实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楚无疾去反应了。
他手中抡榔头的动作已经难以收回,却突然调整方向,把一个符水葫芦给打了过去!
符水葫芦爆开,炸出漫天水花,鼓皮团一下子撞进了符水当中,被烫得滋滋冒烟,像是疼痛一般发颤起来。
光滑细腻的白皙鼓皮之上,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尸斑。
“这符水也是有用的,但看起来没有伤及这妖物的根本,只是烫了一下而已......”
楚无疾难以判断是这些驱魔物件太弱,还是这妖物太强,道具战的效果实在不理想。
他不再纠缠,救老郎中要紧,给发愣的司雀提醒了一声:
“你再不走,我就跑了。”
“也没见你等我呀,话还没说完,人都快骑马跑没影了。”司雀看了眼那位纵马进镇的黑袍少年,随后扭头便撤,不添麻烦。
楚无疾对运河镇不熟,好歹来过一回,借着记忆里的印象,他确认了前去港口码头的最短路线。
他快速跑过镇门口的大道,驱使着马儿跳上一处台阶,再顺势跃到别人家的屋顶,走直线前往港口!
砖瓦屋顶,不算特别牢靠,大重量上去一脚就会踩塌屋瓦,但是只要马儿跑得快,屋顶的塌陷速度就追不上。
楚无疾一路纵马飞驰,身后的屋顶就追着他一路塌陷过去。
不少屋舍内躲着百姓,纷纷大惊失色:
“怎么回事,天塌啦!”
鼓皮追着楚无疾回到镇子上,中途却放弃追赶了,它转向飞回妖鼓,重新融为一体。
方才司雀引走鼓皮的期间,那些被放出来的狗儿都死完了,镇上弥漫着浓郁的血锈味。
看家的土狗将两个鼓槌人的身体啃出了很多大坑,但终究不可能对付这些妖物。
身体残破的两个鼓槌人,摇摇晃晃的回到妖鼓的身边,恭敬的用肩膀抬起妖鼓,朝楚无疾所在的方向而去。
鼓槌人看似用走,步伐却像是滑的飘的,走一步就平移出好远的距离。
走到一半,两人的上身侧弯到匪夷所思的角度,再猛摆回来,脑袋撞鼓,撞的脑袋出血了还在撞,鼓声如魔咒,许多屋舍内都传出来了古怪的动静。
楚无疾听到这鼓声,脸色微凝,鼓声似乎在尝试牵引着他的心脏律动节奏,很让人不适,好在没有太实质的影响。
“蓝色的船帆,是这艘船了!”
马儿最后一跃,跳到了货船的甲板上,气,喘吁吁,实在是跑不动了。
楚无疾下马之后,忽然就听见了船舱下的老者呼救声,赶忙拿着桃木榔头冲下去。
留守在此的几个王府侍卫都被迷了心智,准备对着老郎中们挥刀。
楚无疾大步过去,照着他们的后脑勺就是“邦邦”两榔头,他们登时就瘫软在地,昏迷了过去。
老御医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向楚无疾:
“老眼昏花了呀,刚刚着实是被吓怕了,我还以为有人晃着一根玩意儿在打架。”
楚无疾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被鼓声迷了心智?”
老御医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压压惊,点头道:“应该是,多半是堵耳朵的药泥风干开裂,产生缝隙,不知不觉就放了鼓声进去。”
老家伙们赶紧又搓了一泡药泥,糊在耳朵上,没忘记照顾楚无疾,朝他递过来一团。
“小伙子,来点?货很纯!”
楚无疾习惯了听声来警惕危险,既然刚刚他没有被鼓声影响心智,那还是别堵住自己的一处感官了。
一位到现在都抱着药草的老郎中,站在小窗边看向外面,不妙道:
“坏了,镇上的百姓都被鼓声控制住了!”
楚无疾看了眼,发现果真如此,他头疼道:
“这可难办了,那妖鼓虎视眈眈,现在连百姓都被鼓声操纵,我不可能护住你们所有人的周全......”
老头子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悲催道:
“难不成我离火国的医脉传承,真的要全折在这里?”
“要是让外人知晓,我们几个老头子是为了争药株才栽在这里,要被同行笑话的啊!”
“最近咱们师兄弟几个也没聚在一起吃饺子呀,怎么就快让人一锅端了呢?”
楚无疾尝试用暖心的话语鼓励他们,一脸认真的说道:
“医术最好的是谁,我能保那人全身而退,剩下的几位老先生做一下自己的思想工作,保持乐观,告诉自己是为留下医脉而死,慷慨就义。”
几个老家伙当即被这话气得半死,差点没喘过气来,连连咳嗽!
老御医是毋庸置疑的离火王朝医术第一人,他叹气摆手,无声拒绝。
虽然他们会为好药材而争得面红耳赤,但是人至老年,见不得一夜之间老伙计全死了,独留自己一人。
“水鬼河童之类的传闻听多了,可现在我们没被河里妖怪堵着,却被一艘破船堵了航路,也堵了生路!”
楚无疾听见老者的讨论声,若有所思的看了外面一眼,确认道:
“是前面那艘船堵着?”
“对,多半是那妖物所为,不想消息传得太快,就操纵着纤夫,把那艘船上的人都宰了,又把船横在了码头的出口拦着,哪里过得去?”
现在是秋季的河汛期,水流急,一收锚,进入主航道,船自己就会跟着运河走,离开了运河镇,怎么都是安全的。
楚无疾又道:“可现在没有船夫,水手,如何操纵这货船离开码头,回到主航道中?”
老御医不语,确实没有办法,几个老骨头也不可能去推桨。
楚无疾心生一计,不确定可行与否,但不试试的话,这些老家伙真的要被一锅端了。
他不再多言,他跳下船之后,移步到了拦着河道的货船处,稍微观察了几眼,确定了自己要解决的两个难点。
一个难点是弄断铁索,那艘堵住港口出口的货船,就是用前后两根铁索固定着,还弄了个大锁头。
要不是这大锁头,估计早就有人解开这铁索,离港跑路了。
“幸好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陨铁链,普通货色而已!”
楚无疾庆幸的感叹,随后扎起马步发力,猛的一扯,徒手崩断了铁索。
那坚固的大锁头完好无损,可是铁索在别处断了,再结实的锁头也白搭。
没了一侧的固定,那艘横栏着航道的货船,很快就被湍急的河流冲歪了船身位置,不再挡着港口。
船舱里的老头子们见到了,眼睛都瞪大了,跟见鬼似的。
“这是什么蛮力,强行掰断铁索?!”
“老夫刚刚看那少年确实是精壮结实的身子骨,但也不至于如此吧?”
老御医心中的惊喜转瞬即逝,叹道:
“高兴早了,港口的门是打开了,可是现在没有船夫,我们没法把这艘船弄离这静水港口的!”
港口区域的水流都是比较静缓的,方便货船稳定停泊,只有离开了港口区域,运河主航道上的汛流才能推走这艘无人掌舵的货船。
几个老郎中不想拖累这个少年郎,看得出来,他是完全有能力离开运河镇的,绝不能让这个根骨上佳的小伙子搭在这里!
他们走上甲板,摆手驱赶道:
“走吧,别为我们这老骨头,搭上了你的小命,不值当!”
“船上还有口送行酒,我们替你喝了,你替我们走吧!”
楚无疾没有理会,他回到了老头子们所在的货船附近,在临近的一条船上停下脚步。
而后,他拉住这艘船的纤绳,又一次施展起了蛮力。
整艘船竟然被他强行拉的前后失衡,船头下坠,船尾高高翘起,脱离了水面。
楚无疾的衣袖下,胳膊青筋暴起,他看船尾翘得差不多高了,手一松——
船尾重重的砸了下来,河面翻涌,掀起了巨大的浪花,一道道的波浪居然把药材货船给推向了主航道!
“这是个啥?!”
老头子们异口同声的惊骇道,此刻心中的震撼不亚于初见到小镇妖物的时候。
他们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目瞪口呆,嘴巴张得几乎脱臼。
喝酒的那位也被酒水呛得不轻。
楚无疾没顾及回应,一副心思只想把这些老登们安全送离,他们说不定能帮忙诊断清楚干娘的病症!
他故技重施,又来了几回砸船起浪。
一艘船进水沉了,就换另一艘继续砸。
几轮“推波助澜”后,药材货船终于碰到了主航道的汛水,船身自行顺流而走。
楚无疾长舒一口气,这些老家们安全离开,那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他准备目送,便见到了远处的货船上,老头子们在那里蹦蹦跳跳,挥舞着手中的拐杖,还说着些什么
楚无疾无奈笑道:“至于这么激动吗,一把年纪还学人加油呐喊!老者的风范不要了?”
他努力尝试听清老头子们在说什么,忽然听清了老御医的呼唤:
“小心后面!!”
楚无疾刚一回头,就见到了一个士兵抡草叉刺了过来。
他面不改色,灵巧的压低身子,稳稳躲开了草叉,再伸腿一拌,士兵直接被拌了个狗吃屎,栽进了河里。
可解决了一个小卒,对事态的影响不大。
在他刚刚“推波助澜”期间,运河镇上的玩意儿可不会为他静止行动。
被操纵了心智的小镇百姓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农具刀叉,将楚无疾这边围得水泄不通,
尽显民风淳朴,热情好客。
这些百姓不是关键,那个妖鼓才是一切的症结所在。
而那个由鼓槌人抬着的大妖鼓,就在不远处,用无形的目光打量着他。
楚无疾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砸不烂你的破鼓?”
鼓槌人朝着妖鼓磕了一下,魔音操纵了一位百姓开口说话:
【你奈何不了我,我要剥了你这稀世难见的麒麟皮,缝在这鼓皮上,女子的皮肤虽嫩,还是欠一份结实。】
“我奈何不了你?你这妖物,看得真准!”
楚无疾面无表情的说完,扭头跳进了河里。
老爷子们都安全离开了,他犯得着跟妖鼓对碰吗?
跑才是人间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