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想过很多可能性。
红石荒原之上,不禁环境恶劣天气无常,还时有厄兽出没,不管是对人族还是魔族,都是毋庸置疑的生灵禁区。
能出现在距离郡府门关边界几乎百里之远的人族,绝非什么等闲之辈。
这是让火绒首先抱持警惕的一点。
对方声称「不过是什么平头老百姓」,也许只是欲盖弥彰的自谦。
然而仔细探寻后,却又没有察觉到这名人族青年的身上有任何「真气」或者「意能」的痕迹,完全就是一副与修行搭不上半点关系的普通人的模样。
火绒头一次对自己引以为傲的鼻子产生怀疑。
曾经带领「奔沙」众人,不止一次在危机与险境的难关之中选出正确道路的「嗅觉」,难不成也会有出错的一天吗?
火绒不理解。
直至安以飒说出让人瞠目结舌的话,
听着让所有人都觉得是痴人诳语的言辞,
——你参与过「镇魇天守公府君祭」?
能够亲身登临镇石魔峰并参与到大祭之中的,只有下表黎民上达天意的圣贤司命和各位布圣使。
就连司掌一方郡府的令尹,都只能列位次座观摩,更别说普通老百姓了。
你说你参加过,那你是什么身份?
火绒很想这么反问。
但她从始至终都没有从安以飒身上闻到说谎的味道。
虽然看上去态度轻佻,荒诞不经出言不逊,但说的每一句竟然都是真的。
这就是这个人明明身无所依,可却又自信无畏的理由吗?
火绒陷入了混乱。
理性让她和其他「奔沙」的弟兄们都一样心有疑虑,难以置信,
可是自己的直感和嗅觉却跟面前的青年站到一边......
“唔姆,冷不丁这么讲,肯定比较难接受,要解释清楚也比较难...当然,取信与否也是你们自己的事。”
安以飒挑了挑眉,样子就好像根本无所谓别人相信不相信。
“不过么,我想告诉各位的是,你们拿不出让我乖乖配合交出这个孩子的理由,在强硬地动手之前,不如听听我的办法吧?”
“你...阁下想怎样?”
火绒下意识地开口,语气中带着某种好奇与迫切。
“很简单。诸位针对这个孩子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把人带到那个笨蛋祭奠上嘛。既然都是「护送」,那就也算上我一份,由我来看顾这孩子,如何?”
安以飒脸上带着轻松,扫视四周。
就好像在问「谁赞同,谁反对?」。
掌握着决定权的火绒沉吟片刻,点头,但外加了一句警告:
“阁下最好不要打什么歪主意......”
“没那个必要。”
安以飒呵呵一笑。
同时,手轻轻落到裟罗的肩上,拍了拍紧绷着身子的小少年。
意思大概是「好了,没事了」的安慰。
不明就里的裟罗松了口气,
虽然不清楚这大哥哥的实际用意,
但至少看起来,好像平息了一场冲突。
而且,暂时不用跟信任的人分开了。
犹豫着,裟罗这才慢慢放松攥紧匕首的力气,把刀子藏回口袋里的布鞘。
不过,无意间与火绒对视上的眼神中,依旧带着不容让步的抗拒。
火绒很快避开那双紫色眼睛的怨恨,转而继续看向安以飒。
“那么,现在就请阁下与我们一同动身吧。时间并不多,越快赶到镇石峰越好......”
“要星夜兼程啊?反正也失眠...行,走吧。”
安以飒回以苦笑。
就结果而言,没差。
蹭上更方便的向导带路,总算是能离开这个早就受够了的荒原。
可是——
“你们,不能走。”
仿佛就在身边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激起在场所有人的一身恶寒。
空灵,清脆,灵动美妙,却有夹带着无法亲近的冰冷。
「唰」一声金属蹭响,「奔沙」众人们纷纷拔刀以待,
火绒也警惕地扫视四周。
直至裟罗拉了拉安以飒的袖子:
“在...那里!”
顺着小少年指示的方向,所有人都抬起头。
朦胧的月影之下,一名身着黑绸长裙的曼妙少女,如夜蝶般悄然凌空,俯视着下方的众人。
像是等待着所有观众都注意到之后,她才接着轻声宣言:
“不论是「奔沙」,还是「魔牲」...来都来了,就都留在这里吧。”
飘袖挥动,寂静的荒原夜幕里,顿时响起狂风呼啸的震响。
一时间,飞沙走石席卷穷野,将一切都模糊在月光之中。
“所有人,不要慌!迎敌摆阵!”
火绒高喊喝令的声音中带着不可思议的稳重与冷静,这是从无数次险境中锻炼出来的决断魄力。
「奔沙」的弟兄众人们毫无保留的相信着领队的大姐头,按照指示就近集结行动起来。
“你们,快到我等的行伍阵中。集合大家的真气作护罩,至少可以保证一时无虞!”
火绒转过头向安以飒和裟罗吩咐。
可是,还没等安以飒回应,从地面突然遁起风暴,
就像是长了眼睛或者安了什么精确制导一样,径直瞄准着安以飒和裟罗袭来。
狂风产生的巨大拉力快要将人从地面拔起,脚下根本就没有自如移动的机会。
在失重感彻底带走整个身子之前,安以飒奋然把裟罗往着火绒的方向一推——
“别管我,护好他!”
别说是来不及说话了,一开口砂石就崩进嘴里的暴风里,几乎要扯着嗓子才能把话讲清楚。
不过,像是预读了安以飒的用意似的,裟罗才刚被推开,又一道龙卷风升起,火绒连碰到裟罗手指的机会都没有。
“什.....”
伴着对失算愕然,安以飒听到了在耳畔幽然响起的声音。
“你,怎么还是老样子?不管如何见长于心算,可遇事一着急起来,依旧总是优先考虑别人。”
安以飒努力地转动眼球,出现在视野的余光里的,正是刚才还飘然于月光之下,像夜蝶般迷幻如梦的少女。
下意识地,想看清她的面容,
可是一层薄纱轻掩相隔,只留给安以飒似若故人的朦胧。
“你是...谁?!”
“我是谁——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终于,终于又见到你了,安以飒。你知道吗?我好想、我真的好想再见你一面.....”
满心欢喜的话音落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尖刀,干脆利落地贯入安以飒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