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是长期处于一个睡眠不足的状态的。
他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被同学称为“睡神”,这个称号传到了老师那儿,老师找他谈话时提到了这个,他才知道了那个称号的存在。
毕竟他基本上每天晚上只睡了四个小时,眼睛那儿总能看见淡淡的黑眼圈。
因而在学校里,只要是课间,不论第几节课的,他总是安详地趴在桌子上,如同一具死尸一般睡过了这短短的十分钟。
好在班上老师基本上都不会提前上课和延时下课。
即便如此,他上课还是会感到困倦。
那丝丝困意如同蛰伏在暗处的猎人,总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放冷枪,让他的眼皮不知不觉中合拢在一起。
这个过程发生得太过自然了,以至于他对着黑板闭上眼睛,没有丝毫危机感。
往往这个时候我不会去提醒他,只是等待当老师缓缓叫出他的名字时,他茫然而又无措的表情和他自觉站起来的动作,挺有意思。
次数多了,他也就学会了与困意作斗争,而看点自然也转移到了他奋力反抗过程中的各种细微动作。
他会努力地睁开眼睛,试图通过跟上老师的思维来让他自己的大脑活跃起来从而达到消除困倦的目的。
但过不了多久,他又瞥向墙上悬挂的钟,似乎在默默计算着离下课究竟还有多久。
或是从兜里掏出那个用了不知道多久的智能手表,摆弄几下又放回了兜里。
或是觉得椅子坐起来格外的不舒服,不停地在那里调整自己的姿势。
你可以从他的每一处小动作看出他到底是有多么的煎熬,好像他在忍受什么酷刑似的。
我也问过他,既然知道不早点睡白天上课会困成那个鬼样子,为什么就是不早睡呢?
那时他给了我一个幽怨的眼神,然后开始了他对于晚上时间的相关阐述。
“…所以,正是因为晚上是你自己的时间,你才不断熬夜试图延长这段时间?”
“正解”他拿起他的平板,解开锁,指着上面一个他经常玩的游戏,“我只在它上面就可以花一个小时左右,更别提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Arcaea…你这每天打,也没见你摘星啊。”
“闭嘴。”
说来好笑,有一次他因为每天打Arcaea,课上半梦半醒间将物理老师讲题时画的图看成了Arcaea里的游戏界面。
他当时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很诧异的看着黑板,又看向我。
他指着那个黑板问我,黑板上怎么会有两条乱动的,一蓝一粉的蛇。
我只是白了他一眼。
但这里又不得不谈到他自己说的,关于熬夜的第二个原因。
“我经常于半梦半醒之间看到各种幻觉”他躺在床上,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上散发出柔和白光的灯。
“…你看的都是什么幻觉?”
“肯定不是你想的那种,我认真的”他从床上坐起,起身拿来了一个本子。
“我看过那个本子。”
“这是其他的。”
“…你到底写了多少?”
“很多,很多。”
这个本子里,记录着他的灵感。
他总是希望成为历史的创造者,掌握主动权。
而不仅仅是去见证,这于他而言太没意思了。
所以他不断地记录,又不断地在这些的基础上进行创作。
…但我那是第一次知道他那些灵感竟然都来自于这些幻觉。
这里面有三个幻觉令我印象深刻。
一个是他在一个近乎纯白的世界中看到一个人。
那个人穿戴整齐,可他却觉得,那个人太脏了,脏到他有种本能的厌恶感。
于是他将那个人抱起,放在了洗衣机里,启动了它。
可不一会儿他又意识到,这么做,似乎会把那个人搅死,又慌忙地停下了那台洗衣机。
那台洗衣机停下了,里面的水淹没了那个人的身躯,仅仅只留下面部在空气中。
他盯着那张脸,又觉得那张脸很熟悉,却又想不起这是谁。
其二是他埋头在一张桌子上写作业——语文作业,他记得很清楚。
然后抬起了头,才意识到他似乎身处某种宴会中。
四周摆满了桌子,坐满了人。
人们的交谈声似乎很大,却又仿佛隔着一道屏障,模模糊糊。
他突然发现只有他坐在这张桌子旁,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那些人,那些坐在其他桌子旁,其乐融融交谈着的人,似乎离他很近,但又是那么远。
还有一个是他骑车行驶在一条乡间小路上——他从没见过那条路。
一个不稳,从车上摔了下去。
那辆自行车刹那间是那么的重,压得他简直喘不过气。
他想挣扎着站起来,可四肢又是那么无力,想动也动不了。
那些感觉是那么的真实,以至于他甚至以为这不是什么幻觉。
可当他清醒过来时,一切如潮水般退去时,他却又感觉现实是那么虚无缥缈,仿佛这才是幻觉。
他对这些幻觉说不清,道不明,不明白为什么会看到这些。
当我抬起头,没再看那个本子,而是看着他时。
我却又觉得这些幻觉似乎有一些合理性在其中。
但我只是把话咽下去。
就让这些意有所指的幻觉成为他那无所谓的灵感吧,无需在意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