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打游戏,尤其是电脑上的单机游戏。
据他说,这主要是因为他有个在他三岁时就带他打魔兽的父亲——他对这记得还挺清楚的——然后他就与电脑从小到大都待在一起。
我还挺羡慕的,到了高二还能随便打游戏,电脑、平板什么的不用藏着掖着就在手边。
但租的房子毕竟没必要装路由器,所以他在电脑上玩的也还是那些单机游戏,平板上只是下了几款音游。
没办法,我都不会玩。
大部分时间我只是陪在他身边看他打游戏。
或是看他在红警啊,星际争霸啊这类RTS类型游戏里跟几个人机打得有来有回。
或是看他在平板上飞速运动手指,然后打完一首歌之后在那里哀嚎。
或是看他玩一些剧情类游戏,和他一起欣赏剧情,什么视觉小说啊,用RPGMaker做的游戏啊,反正都挺有意思。
有的时候他也会玩一些自由度很高的游戏,印象深刻的是他玩《尼尔·机械纪元》的时候,玩到三周目,地堡炸了之后的2B视角,在那里哭得稀里哗啦的。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他玩这类游戏时的一个习惯。
他不是很喜欢用SL大法,也就是不喜欢读档来寻求其他的可能性。
在他眼里,存档似乎只是为了方便下一次游玩而已。
他一般只有一个存档,然后不断覆盖,直到一切结束。
这个习惯在他玩一些多结局游戏时体现得尤为明显。
他仅仅只打通一个结局,不管他打出来的结局到底有多么糟糕,也不管其他可能存在的好结局,他只是在那之后将这个游戏放置在电脑的一角,去玩下一个游戏了。
有一次我实在是看得气不过。
因为他犯的一个小错误,整个游戏的基调急转而下,然后他居然还顺着这条路一直走。
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我心想,就戳了戳他,让他读档回去避免那个错误。
他看了我一眼,打开存档界面,然后毫不犹豫地覆盖了存档。
“好了,现在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你满意了?”我气血上头,站了起来,盯着他。
“怎么今天反应这么大?”他也没继续玩下去了,整个身子都放松下来,同样也看着我。
“哦,我懂了。”他笑了笑,“那个已经死了的,你很喜欢,对吧?”
“对,确实,我不否认。”
“就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错误,啪,没了。”
“我看得是真的…啧,气不过,难道你就没想着让她活下来?动动手指的事,不难吧?”
他把那个游戏关掉了,接着又把电脑关机了。
“那个小错误,换作是你,你也没办法避免。当时情况就是这么个样子,你在旁边一直看着,你也清楚。”他又拿着平板,低下头,也不做什么,只是盯着那个平板反射出来的里面的他。
“说实话,我也挺喜欢她。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读档吗?”
我坐在他的床上,没回答他。
“其实这会很大的破坏代入感。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不断去见证作者想让我们去见证的,我认为,是能最大程度上体验这其中的艺术效果的。”
“知道了,窥见了未来的一角,再去改变,除了能让心里舒服点,却再也没了那种触及灵魂的震颤。”
“这就和剧透差不多,你和我都不喜欢被剧透,对吧?你也记得过去那些因为被剧透,就再也没有那种感动的经历吧?”
“再糟糕的结局,打出来,也依然能让人感慨万千;再好的结局,已经知道了,打出来,剩下的只有无尽的麻木。”
“有的时候在这些理想的世界中追求现实的存在还是很有必要的。”
他还是那么喜欢这些内核。
我承认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可我也在想,既然这种理想的世界赋予了我们那些能够追求理想的,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存在的能力,为什么还要端着这些所谓的艺术效果不放呢?
于是我还是不理解他在理想中追求现实的做法。
就像我不理解他在现实中追求理想的做法一样。
其实他除了与我待在一起,也与另一个人待在一起。
那个人,据他说,与他从初一一直是同班同学到高一,本来关系一直都挺好,他也打心里认同那个人。
直到高二发生了些许变故,两个人的关系才急转而下。
他在高一因为成绩优异,听从学校的安排,在高二转到了一个更好的班级。
这件事还没有一锤定音的时候,他与那个人还一同“自愿”在暑期补习班里待着,互相开着玩笑。
然后第二天,那个人就再也没有看见他了。
尽管事后告知了那个人这个消息,并解释了不提前告知的原因,两个人的关系已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从高二因为不同班而不常待在一起,再到即使相见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那道裂痕已然成为了一道厚障壁,将他们两个隔离开来。
运动会,是难得的学生们能不受太大约束,在学校到处游玩的大型活动。
本就是乖乖学生的他与那个人没选择带电子设备,只能百无聊赖待在一起,静静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没有了往日轻松的氛围,取而代之的是无止境的尴尬。
他想打破这一窘境,又记起小学的时候与一个女生一起玩过的故事接龙——尽管那个女生他连同名字和样貌都已经遗忘了。
他记得这个故事接龙虽然当时玩得毫无厘头,但确实开心,于是便向那个人提议一起玩玩这个故事接龙。
不曾想那个人宁愿闲得无聊打一整天的牌,也不愿意试试这个所谓的故事接龙。
他清晰地记得,那个人在听到这个提议的时候诧异地瞥了他一眼,接着又随口说道:
“不愧是在这种班级的你啊。”
他分明从中听出来了讥讽。
即使现在他依然会和那个人待在一起,但大部分是在过去约定的中午吃饭的时间,同样的一个座位。
他清楚,他们只不过是被往日的约定与习惯所束缚,迫不得已来维持这种已然是余烬的表面友好的关系罢了。
他从没想过将这段关系修复好,他知道,他们再也不可能是朋友了。
就像他对待以前那些朋友一样,每一次到最后,只有他一人。
因为他追求的社交太过于理想化了。
他珍惜过去每一段美好的,相谈甚欢,相互理解的社交。
他也可以毫不犹豫地直接遗弃出现裂痕的,不再完美,不再令人开心的社交。
他认为,如果与一个人的社交出现了不愉快,那这种社交还是不要继续为好。
与陌生人的社交是如此,与熟悉的人的社交是如此,与那个人的社交,也是如此。
但社交是不可能不出现不愉快的,社交是不可能如此理想化的。
真是个自私的人,我心想,并没有直说出来。
他现在就像珍惜以前那些社交一样,珍惜着与我的社交。
我的性格与他相似,也有共同的爱好,和他一样知道该如何对待彼此。
这会是他所追求的理想的社交…吗?
不,我只觉得好笑。
太矛盾了,他。
在理想中追求现实的存在,在现实中又去追求理想的存在。
我看着他,他重新打开了电脑,接着之前的进度继续玩。
我只是在旁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暗自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