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他并没有如往常一般打开电脑,然后捧着平板悠哉地等待着电脑的开机。
他只是坐在椅子上,看着同样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的我。
“我善于遗忘。”他突然开口了,似乎带着某种决然。
“…突然说这个干什么?”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今天那一个小时的音游还没打呢,”
“这一次之后,不知道何时我们会再一次相遇。”他顿了顿,“如同我们开始时那样。”
我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了,愣愣的看着他。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在面对着一个陌生人一样,只是他的眼中带着不知名的情绪。
“你知道我会于半梦半醒之间,看到各种幻觉。”
“这些幻觉转瞬即逝,但稍加留意甚至还可以看到我从未见过的景象。”
“但是…”他拿起平板,只是拿着。
“直到某一天,一个幻觉就那样,在我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那就是你。”他盯着我,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严肃的神情。
“哈?”我下意识否定他的说法,“你在说什么胡话?”
“你知道吗?这间屋子其实从来都没有租出去过,一直以来,都只有我一个人在住。”
他掏出他自己的那串钥匙,“所谓的合租从来都只是荒谬之谈,要不然,怎么只有我有钥匙,你没有呢?”
我没做声。
“你知道为什么你的存在感一直那么低吗?甚至低到有时候别人都看不到你,这很不对劲吧?”
我还是没做声。
我突然意识到,我从未去仔细想过这些事情。
但这些事情就如同烙印一般,自一开始便刻在了我的脑海中,迫使我从来都不去在意这些细节。
直到他将这些事情全部点出来。
也许我真的只是一个幻觉。
当我试图回忆往事时,一切的一切全部断在了与他相遇的那一刻,再往前便是一片虚无。
他将他的平板对着我,那个平板已经打开了相机,调成了自拍模式。
当我窥向那个平板时,能看到的只有平板里什么都没有的空椅子。
看来我真的只是一个幻觉。
似乎一切都已经明了了。
“为什么呢…?这样不是很好吗?”
平静,什么感情都没有,甚至连呼吸与心跳也感受不到。
也许向来如此,只是这是我第一次发觉。
但反过来想想,既然我是被幻想出来的,那么即使这一次,他成功地用遗忘杀死了我,
如果最根本的东西没有改变,在未来的某一天,他必然会迎来我的重生,就如同他刚刚说的那样。
然后再一次,用遗忘杀死我,再一次,迎来下一个轮回。
…他已经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轮回了呢?他又为什么会选择一次又一次地轮回呢?
他没有回话,只是坐着,似乎在等待些什么。
有什么在消逝。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他:“你有想过改变吗?”
他没做声。
“遗忘,幻觉,理想和现实,你不觉得你与其他人已经隔得有些太远了吗?”
他还是没做声。
“很孤独,对吧?所以才有了我,才有了这些轮回。为什么不试着改变这一切呢?”
似乎越来越轻了。
“不。”他终于做声了,“我不会选择其他的道路的。”
“我早就做好了忍受这条我所选择的道路带给我的孤独与痛楚的准备,这就是我想要的,并且会是未来的我也想要的。”
“是么。”我感觉眼前越来越白,越来越亮,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脸了。
“这样,也好。”
…
我生了一场大病。
就在我刚刚步入高三的时候,就在所有学科的复习都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的时候。
应该是中午吧,强烈的阳光从窗外洒入,连带着其中的热能也一起进入了这个房间,很暖和。
烧已经退了,身体如此轻松,全然没有了病倒时的沉重感。
我坐起来,目光不由得瞥向床头柜上翻开的一个本子。
哦,对,似乎我在入睡前看了这个本子,然后做了什么梦。
我拿起那个本子,仔细翻看,原来是之前的我记录的一些事情和一些天马行空的想象。
关上那个本子,我盯着它的封面,看出了神。
这个本子,它不单单只是一个本子,我清楚。
它承载着,以前的我。
我突然记起来我做了什么梦,笑了笑。
那个梦,清晰得就好像真实发生过的一样。
现在的我与过去的我就那样打破了时空的隔阂,成为了好朋友。
然后现在的我发现自己竟然只是过去的我所幻想出来的。
不,实际上,他才是我所幻想出来的。
我听说,人是以第三人称来回忆往事的,于是便有了那个“我”。
但那似乎又不单单只是往事,于是便有了“他”。
当我看到过去的我准备自杀的记忆时,他也随之而生。
但其实那时我只是把刀放下了,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什么幻觉,没有什么遗忘,有的只是那个还是在这条路上行走,却不断改变的我。
我开始期待下一次与他的相遇了,不管他是什么时候的我。
但现在,我下了床。
收拾好书包,换好衣服,
还得去赶下午的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