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
清泉山庄内，十里红妆从秦府到云府沿街铺展开来。
一路上张灯结彩，人头攒动，偶有人声议论。
“今天什么日子，山庄内怎么这么热闹？”
“这你都不知道，云家小姐结婚了，新郎官是南离的国师，做过大将军的，听说那天朝第一女剑仙都闻讯赶来祝贺了。”
“难怪山庄里来了这么多生人。”
忽然，人群如水落入油锅里一般炸开。
只见一名红衣男子勒马出现在街道的另一头，一如少年般意气风发，却又不失稳重。
原来是迎亲的车队到了。
车队穿过人群最终在云府门前停下，而后便看见小蝶将新娘从府中迎了出来。
新娘虽然披着火红的盖头，看不见容貌，然而仅仅是那娇柔的身段便足以动人心弦。
秦玄痴痴地望着新娘进入花轿的一幕，心中不由恍惚。
若“自己”不曾为情所困，此情此景便如金风玉露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
“新郎官，还不走吗？”
突然出现的小蝶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回过神来，看着被抬起的花轿，淡淡地笑了。
旋即，他翻身上马，迎亲的车队也缓缓驶向山庄东边的秦府。
这一路虽然热闹，可对于秦玄来说，倒也算安宁。
待到了目的地以后，花轿入门，一时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一位年幼的出轿小娘将新娘迎出花轿，跨过了一只朱红漆的木制马鞍，走上红毯，随后便被喜娘扶到喜堂右侧。
整个婚礼的过程热闹而繁琐，秦玄却始终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喜堂之中，始终不见那个人的身影。
不过，只要等到拜了堂之后，从前的烦心忧愁便好似金盆洗手，再不复现……
堂上坐着两人，一位衣着光鲜，是个年仅七旬的白发老者，一位青衣道袍，是个看上去不过二三十岁的年轻女子。
那白发老者是云氏一族里的长者，虽然早已不理族内事务，但其在族内依旧受人尊敬，加上云瑶父亲英年早逝，因此便由他来代为主持。
而那位青衣道袍的女子，便是剑仙沐清雪，虽然看上去还很年轻，可无论是辈分还是江湖之中的地位，都远比堂中其人要高。
因此她坐在那个位置上，自然不会有人反对。
只是，众人虽然早已知道她的到来，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以证婚人的身份出席婚礼，因而对这场婚礼也多了一丝期待。
堂中的众人见两对新人都已出现，便跟着贺喜“佳人配才子”。
这场婚礼进行至此，风平浪静，循规蹈矩，似乎没有什么太多的波折，以至于秦玄也觉得自己先前的担忧有些多余了。
后来，堂中的礼生唱起祝词：“一拜天地。”
秦玄也就不再多想，与那红盖头之下的女子同时跪拜堂外，起身。
又听见“二拜高堂”，便转身看向堂内……
那堂上坐着的沐清雪也因此迎上秦玄的目光。
她是个修行之人，虽然活了三百多年，却因为潜心修道，完全不懂这人间家喻户晓的习俗，因而被这猝不及防的一瞥勾起了心中愁绪。
他不过是想要一份安宁，我真要为了自己对宗门的承诺毁了他吗？
可如果那人说的都是真的又该怎么办？
早在下山之前，沐清雪将白瑾囚禁月华宫时，便去了一趟梅山，向那位师父的故人问了一卦。
“剑宗的气数还要问卦吗？据老妪所知，如今的剑宗只怕连个像样的弟子都收不到了，这样下去，结果如何？你不是应该最清楚的吗？”
沐清雪当然知道结局，如果不是三百年前发生在人妖两界的大战，剑宗早已没落。
可她不甘心。
在见到秦玄的那一刻，她便有了将秦玄收入宗门的想法。
想着此次论道大会结束后，她便带他修行，如此一来，就算她没能熬过天劫，相信秦玄也能将剑宗带的更远。
但秦玄早已将此路堵死，而她也不得不答应与秦玄的交易。
所以，在白瑾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才没有阻止……
“夫妻对拜……”
在礼生唱出最后的祝词时，沐清雪闭上了双眸，心中默叹。
你说的我都做了，至于她的事情，便看你自己的造化吧。
与此同时，秦玄已经从沐清雪表情上的变化看出了异常，只是他并不知道，那已经离开的狐狸精会做出何等疯狂之事……所以他只能将注意始终都在云瑶身上。
而就在两人行对拜之礼时，秦玄忽然听到耳边传来的喧闹声，便立刻抬起头来，结果并未看见有人要对云瑶下手。
只是堂中的众人脸上依旧挂着慌张，他又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去，见人群之中钻出一道黑影朝他扑来。
那人的样貌逐渐变化，最后变成了先前待在沐清雪身边的那只狐妖的样子。
秦玄心中稍稍有些迟疑。
是冲自己来的？为什么？
他以为白瑾与书中有所变化，才会如何，等到身后那一袭红妆的新娘突然扑到自己身前之时，他才恍然明白了她的目标一直都是云瑶，可一切都晚了。
“这是你欠我的，我会在青丘等着你来报仇的。”
那狐妖留下一句话便夺门而去，而新娘已经倒在了秦玄怀中，一身红妆被鲜血染红……
“赤犬！”
秦玄下意识地喊了那个名字，试图将绯月唤来抓住白瑾。
自从收服绯月以后，为了不让对方见外，秦玄一直没有喊过那个名字，可这一次……绯月答应他会保护好云瑶的，结果这一路一来连绯月的身影都未曾看见。
他第一次动了怒。
见堂中无事发生，他也再去想绯月的事情，而是扭头看向身后高堂上的沐清雪，“沐仙子，帮我稳住她的心脉……”
由于事发突然，那高堂上的云氏老者已经被吓晕了过去，沐清雪刚刚帮他稳住了心神，听到秦玄的话以后，瞥了那红妆女子一眼，“她不过区区凡人之躯，被那狐妖以妖力刺穿心脏，你觉得还有救吗？”
秦玄面色一沉，低头看了怀中女子一眼，“当然，仙子应该听说过元神渡命吧……”
沐清雪突然皱眉，沉声道，“你要用你的元神帮她续命？那样你便再也无法修行，你这是自断前程，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很清楚，我早就告诉仙子了，我本无心修仙，若是从此断了仙缘也好……”
沐清雪一时有些为难，她此行本就是为秦玄的天赋和仙缘而来。
若真如他愿，自己还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可若是见死不救，事情传了出去，于剑宗名声不利，若她用自己的元神救那个女子，修为受损，一年后的论道大会又该如何？
最后，在秦玄的注视下，沐清雪终于下定了决心，“也罢，我便成全了你。”
可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躺在秦玄怀里的女子突然动了，她伸手抓住了秦玄的手腕，在堂中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变化了模样。
“赤犬？主人好像第一次叫我这个名字呢？”
秦玄渐渐明白了其中缘由，脑子却依旧有些混乱。
“主人不必担心，那狐妖的妖力被我挡下了，所以我没事。”绯月嘴角撑起微微笑意，却又带着些许苦涩，“看来，与云瑶小姐的赌约是我输了，我以那种喜欢会随着生死改变，却没想到……在这种时候，我们都做了同样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