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呐，李小狼。”
她总是喜欢这样沉默一会儿后突然喊我的名字。
她就像是确认我在不在，又或想要得到我的回应，听到我说在她身边。
我觉得，她很不安。
于是我也总是耐心的回应她。
“我一直在哦。”
“....我啊，自上台之后，从来没有亲手弹过一首曲子呢。”
“诶？”
我有些被她的话惊讶到，但她的表情却告诉我她早知道我会有这样的反应。
“很惊讶是吧。”
“倒不是说很惊讶....我更在意的是，是怎么样的从来没弹过曲子。”
我看过她演唱会的现场切片，那个弹奏贝斯的手无比熟练灵活，即使我不是很懂贝斯，也能感觉到那个手是真的在动。
“我的手加装了音乐协调器，每次演唱会的时候...协调器就会自动控制我的手指去拨动琴弦。”
她伸出自己的双手，白嫩修长的纤纤玉手是那么好看，根本没有任何义体的痕迹。
“这么好看的手居然是义体吗？”
“傻——瓜，我有告诉你我没有义体的吧？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你是故意奉承我么？”
“是拍马屁。”
“....”
青鸟没有说话，小小的脸蛋不同于往日挂着几分威严，多了几丝茫然和局促。
“呐...李小狼。”
“我拍错屁股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很虚伪的人。”她无视我话语里的歧义，轻轻问了一句。
我看了她一眼，双手抱胸。
“不觉得。”
“为什么？”
“因为真是那样的话，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吧？而我猜...青鸟小姐一开始也并不知道义体的事情。”
我们俩坐在一起，一个眼神黯淡略微低着头，一个自顾自的望着前方。
“所以当发现义体的时候，青鸟小姐就意识到了那些观众喜欢的一直都是那个义体弹奏出来的歌曲...而青鸟小姐选择退出，且还会对粉丝感到愧疚，就是因为觉得自己欺骗了他们吧？”
青鸟愈发沉默，黑色长发下小小的脸蛋堆满挣扎，而我也顺着感觉继续说出自己对她这件事的感想。
“喜欢舞台没有错...”
“喜欢贝斯也没有错...”
“但那些真正热爱你的粉丝，哪怕他们一直听的都是假歌他们也是无辜的！被你那样随随便便丢掉才是真对不起他们吧？”
“....不要再说了。”
青鸟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声音逐渐变得冰冷，压抑着内心的情绪，不由自主握紧拳头。
“不说？不说的话就任由这一切摆在你面前被你视而不见吗？”
我怎么可能不讲所有的话说完，哪怕跟她吵起来又怎样，她不能再这样自欺欺人一样痛苦下去了。
“既然发现了错误那就去弥补，为什么要扔下错误视而不见选择逃跑？丢下那些真正喜欢你的人？？”
“不要再说了....”
“难道，你要在这辈子里都留下遗憾？”
“不要再说了！”
“我说错了吗？我就是因为看你这么痛苦我才...”
话音未落，一记巴掌便伴随着清脆的声响甩在我脸上。
“你又懂什么？！”青鸟满眼泪水，强忍着哭出来的欲望对我大喊一声，咬着牙喘息着将自己所有的压抑全部是放了出来。
“你以为这些事情我都没有想过吗？！我也是无辜的！”
“但自始自终，我在这条路上走的都只有我一个人而已！乐队的其他人根本不在乎什么梦想！我是最后一个知道那些东西的人！”
“作曲是虚构的，我的声音也是假的！一切的一切，都是精心安排过的剧本！我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站在台上！还自以为这一切都是我努力的结果，根本没有人支撑我走下去！”
“而那个人，根本不在乎我有什么梦想！他们只会用亲情来威胁我放弃这条路，我又能怎么办？！”
我站在她面前，脸上火辣辣的疼，听着少女内心宣泄着的一切。
虽然，我并不知道她说的作曲和声音是什么，但一定是将她所有的认知全部打破，连同着她心中快要实现的梦想一起撕碎。
但我觉得，关于家庭这一点，我稍微有一点资格发言的。
“既然如此，那你就更应该知道...谁都可以质疑你的梦想，但唯独你自己不可以。你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为了要替别人完成什么事情才来的，应该是追寻这世界上一切的美好不是吗？”我放低声音，声音伴随着我的情绪和字词起伏不断，时而激烈时而放缓。
“然后呢，然后我就要舍弃我的家人吗？”
“所以，你就甘心当一辈子的提线木偶？活在那个你根本不想要的世界里，一天天看着自己的梦想死去？！还要在未来无数个日日夜夜去面对那些你根本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吗？！”
“你以为我不愿意吗！但已经没有时间再来一遍了....”
青鸟含着泪摇摇头，“只要高中一结束，我和家里的约定就会到期，我不能允许自己当一个背信弃义的人。”
我看着她，用从未温柔过的语气向前走了一步，“那就用这一年多的时间拼到最后吧。哪怕，到最后还没有变成自己最想要的模样....但至少不会是现在这个结局。”
“....”
“义体又怎样，歌是假的又怎样？你如果真的热爱贝斯，那就只需要拿起它就好了，就像你小时候第一拿起它一样，你明白吗？”
“....”
青鸟低下头，伸手擦了擦自己的泪水，看着我逐渐又摇了摇头，看上去已经平静了下来。
“没那么简单的，太多人认识我，我的一举一动都会给三福带来影响，他们不会任由我去街头的....”
“那就找去找一个能和三福平分秋色的唱片公司，不然就和他们重新谈谈，虽然这样讲很直接...但公司不会放弃你这样的摇钱树的。青鸟小姐肯定要比我懂这些吧？”
“....”
青鸟低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被我说动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脸上不断接宕起伏的不甘和挣扎还是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但没过多久，上课的铃声就忽然响起，我俩才意识到彼此已经在这里呆了待了很久。
我俩一路沉默着来到电梯，在电梯里肩并肩站着，直到她注意到了电梯抛光的墙壁上折射着的我。
“抱歉，被那样扇上去一定很羞辱你吧。”她小声道了歉。
“....是有点生气。”
“对不起。”
“我又不是为了听到你说抱歉才这么做的。”
电梯门缓缓打开，我俩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沿着已经上课而变得安静的走廊悄悄走着，但莫名的，我和她的脚步都很有默契的放缓着。
“那...谢谢你。”
她似乎有些倔强，要面子要强的撅着嘴小声嘀咕了起来。
“感觉很勉强的样子呢。”
“....什，什么啊，我也很认真的道歉了吧？”
“一点都看不出来。”
“明明只是个小男生，这么灼灼逼人，还好意思说自己很纯情。”
“所以呢？”
“所以...我还是不进教室了。”她直接绕过了这个话题，停了下来。
但我以为她闹别扭了，侧头看了她一眼，“生气了？”
“就这样进教室，肯定又会有奇怪的流言蜚语吧？”
“我倒是很愿意被人误会和青鸟小姐有什么。”我笑着回答她。
“笨蛋，我说的不是这个啊。”
青鸟有些无奈，看着我脸上的巴掌印，很温柔的伸手轻轻摸了上去，引得我心中微微一荡。
她微微抿着嘴，像是心情很好一样，随后却轻轻揪住我的脸，同时伸手扯住另外半张脸，一边笑着一边左右扯着玩了起来。
“好痛。”
“我是抱着奖励你的心思才这样的，你不是很喜欢被我虐待。”她抿着嘴认真的对我说。
“话是这么说，但我更希望有其他的奖励呢。”
“比如？”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很期待我的答案。
“比如给纯情小男生一个充满谢意的拥抱，说不定他会记住一辈子呢。”
“才不要。”
“诶，那么不愿意么。”
“感觉会被趁乱摸到奇怪的地方。”她捏着我的脸，很认真的说着。
“....”
话音刚落，我们两个就忽然安静了下来，享受着彼此之间的安宁。
我们就互相望着彼此的眼睛，没有打算移开在对方身上的视线。
“....”
“....”
我好像喜欢上她了。
“呐....李小狼。”
过了四五秒后，她忽然平静的喊了我一句。
“我准备好了。”我咽了咽口水，装作很期待的样子准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她眯着眼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逐渐用上了几分力气。
“啊，好痛好痛。”
“不许在脑袋里胡思乱想。”
“连在脑袋里都不可以吗？”
“不可以，在我面前的话不许有色色的心思。”她皱起眉头像是在跟我撒娇。
与此同时，我也莫名有了一种被她掌控的感觉。
“在青鸟小姐面前根本不可能做到吧？”
“那也忍着。而且...你很讨厌三福吗？”
“讨厌。”
“有多讨厌。”
“讨厌到，只要粘上这两个字，就会反感。”
“我也粘上了那两个字哦？”
“青鸟小姐是特殊的。”我一语双关，一直望着她的眼睛，她也试图从我的眼睛里看出什么，直到我和青鸟同时接到电话。
她松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我用意识接通角落弹出来的电话，都是ai老师的兴师问罪。
之后，我俩又互相彼此望了一眼，但她也似乎依旧很认真的在看我的脸，随后露出很满意的表情。
“印子消了呢。”
她闭上眼睛，双手背在身后主动走向教室，“那这就没问题了呀～”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自己逐渐笑了起来，心情也不由自主好了很多。
下课后。
我们俩依旧肩并肩一起放学，招惹了很多目光和议论的声音，虽然绝大部分都是在提及青鸟，但疑惑和质疑的话题还是落在了我身上。
我们两人于视无睹，我双手插着裤兜跟在喝着汽水的她身旁，同时侧身避过了安检。
少女带着棒球帽略微挡着眼睛，我稍稍斜视睹了一眼，一直和她走到学院大门桥底的阴影外，就注意到了远处公交车站旁边停着一辆黑色SUV。
“好了，我要回家了。”
“专车接送啊。”
在来开往往的学生人群中，和她站在一起的我也变得显眼起来，她倒是已经习以为常，我有时候真的分不清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很少女又很成熟，冷淡又温柔。
“是的，我最近才学车子，也许以后会自己开车，虽然希望渺茫。”
“真好啊。”我由衷羡慕，自己本身也很喜欢车子。
“对了。”但她刚走两步，又回过头看着我。
“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她无视我的称呼，“周末的话有空吗？”
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想了想周末的行程，“早上的话要对付妹妹，下午的话...好像得去找打工的地方。”
“你这家伙...真是迟钝呢。”她微眯着眼睛有些不高兴的看了过来。
“额...找工作的话，可以今晚上网翻翻。”
“怎么好像不太情愿的样子，明明应该很积极的才对，真是莫名让人感觉有些不爽。”
“...所以说？”我好像猜到了她要干什么，心里隐隐有些期待。
“嘛...看你一副没兴致的样子，我还是考虑一下吧，晚上我想清楚了会给你发消息。”她说着，走过来把手机屏幕放到我面前，上面已经显示有了我的号码。
什么时候？
“那，青鸟小姐能不能现在先给我发消息啊？”
“干嘛。”
其实，不想等到晚上或者第二天才知道她发消息过来的号码。
“额，没什么。”
“难道说，想转身走后，立马迫不及待找我聊天？”她用戏谑的目光调戏着我。
“这是纯情小男生晚上唯一能安慰自己孤独寂寞的事情。”我一本正经的回答了她。
她微微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有些脸红的转身走开了，背对着我像是生气或者是掩盖害臊一样头也不回的淡淡道，“那你就继续饥渴难耐吧。”
我看着她走向车子的背影，明白此时她脸上多半是带着笑的，也同样站在原地看着她坐上车子离开，才想起走向地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