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何种城市,想必都存在不可告人之处,蛾摩拉也不例外。
白昼明亮,街市繁华;人来人往,欣欣向荣——然而除了地上,地下亦有别样的热度——铜臭在血与肉的土壤中焕发生机,滋养着欲与恶的温床;若想踏足那由灰入黑的阶梯,觉悟必不可少。
在城市的一角,一处隐人耳目的仓库外,两位女子整装待发,尤其是身着奇装异服、发长及膝还甚的那位,几度环顾周边,以既谨慎而又放松的感觉会心一笑,抬手推开了门,领身旁的红发少女步入建筑之内。
仓库里弥漫着的灰尘在晨光下有如薄烟,与阵阵不散的铁锈味相和扑面,很是刺鼻,引得红发少女顿时皱眉,捂住了口鼻;突然一阵芳香随着玉指抚过她的面前,方才令人不快的气味随之渐消。她看了看身旁,那香得迷人的黑发女子一手叉腰,一手无奈地摊开,似乎在邀请牵手。
犹豫再三,红发少女终是没将手搭上。
为此,米勒克尔举高了原本摊开的手,掌心向下,奖励似的抚摸了斯卡雷特的红发。
“你这一身,虽说是异世界剑术学徒的旧制服,不过感觉也不错,是个漂亮剑士的样子。”
为缓解氛围,米勒克尔打量着斯卡雷特,口舌一番夸赞。就米勒克尔本人来说,她对骑士团无偿提供的装备没什么不满,而且斯卡雷特衣服的颜色,也是与她相衬的黑色为主,她自然十分满意,而斯卡雷特自己,则对穿着并无所谓,只是会在意米勒克尔的看法而已。
如此,她们都做好了步入地下的准备!
骑士团给出的目标地点就在这里。
二人走到仓库尽头,见到如山堆积的物资侧后方,开着一扇小门,阴森的寒冷从中爬出,蜇得人浑身不自在,显然在拒常人于门外,但对于某些邪魔外道,这独特的阴冷也算是一张邀请函。
米勒克尔的力量为斯卡雷特缓解了不适,接着两位便走下阶梯,顺着螺旋的长廊向深处进发,途中时不时发生意外,踢到不知是骸骨还是陶片的硬物,又或是在不经意间,踩到不知成分的恶心液体,导致她们明明走得畅通无阻,却又好像行于泥沼,举步维艰;好在路是越走越宽敞,越走越明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正显山露水,宛若反面的桃花源,曝露在豁然开朗的两道目光之中!
一座街区的下方,存在着另一座街区——她们用双眼如是确认着。
太阳的光芒抵达不了这里,是非伦理于此就像颠倒的昼夜,道德亦似烛火一样摇曳;若隐若现的臭味混杂着冲鼻的香气,渗入着每一寸泥砖和金属,浸淫在各个角落,令错落不整的建筑犹如一个个沦没在污水沟里的娼妇......
“嚯,百闻不如一见呢。那么刺激的大擂台在哪呢?”
“呕——”
米勒克尔接受得相当之快,已经开始跃跃欲试,谁知身旁突发恶声,引得她一转头,只见到斯卡雷特吐了一地,眼泪也掉了不少,脸色更是发白!
“对不起,我真的忍不住了......”
“人之常情嘛,这样反倒显得你正常。”
她一边安慰,一边用袖口给斯卡雷特的嘴巴擦去污物,毫不在乎衣服被弄脏。只可惜,斯卡雷特可在乎着呢,不解和歉意伴着惊恐脱口而出,“米勒克尔!你、你用自己的衣服给我......呃,我......”最终,她好像什么话都再说不出。
“别这么钻牛角尖,这种事情无足轻重。”说罢,米勒克尔轻描淡写地一挥手,一道火焰便瞬间燃过袖口,布料上的污秽眨眼无存!
“什么!?”斯卡雷特目瞪口呆,不止一次地从这能力中品味到震惊,“这是变魔术吗?就跟你凭空变出衣服一样?”
“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来,这样的话,你嘴里的异味也没了吧。”米勒克尔的手带着火焰,在她语毕的同时快速划过斯卡雷特嘴唇,而在那阵略为滚烫的热度过后,斯卡雷特惊讶地按住嘴,仿佛口中发生了什么天方夜谭。
——净化乃是火焰的职能,因此这不足为奇。
处理完小事后,米勒克尔瞧见一座建筑旁,有个衣衫褴褛的人弓着腰,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发出痛苦的哀嚎。
二人上前仔细一看,才发觉此人伤得不轻,何止鼻青脸肿,根本就是惨不忍睹!伤者千疮百孔,身体从内部向外撕裂,溅得血流满地,有如红漆泼出;从血液凝固程度看来,应是事发不久,再看她身穿皮革护甲,或许是大擂台的参赛者?
常人失血如此之多,早该殒命,她却仍在挣扎,可见命硬程度。
米勒克尔看着这名伤员,倒觉得无心插柳柳成荫,省得她们再找向导了,毕竟真人指路总强过干看地图,于是她略施小术,左手触其背部,以薄薄的黑暗将其包裹,待人不再疼痛抽搐,便执右手赐那血肉以光;一暗一明过后,伤员勉强动了身子,躺着侧过脸,睁开一对血红的眼睛,虚弱地致谢。
二人从伤员口中得知,她是一名异乡的吸血鬼,因身无长技,只会打架,年纪尚轻就混入地下世界当了佣兵,多年以来辗转各个地下社会;她听闻蛾摩拉地下世界的大擂台赛“血战”,不仅奖金丰厚,规则限制少,还会有下注者来找寻保镖,所以为了一劳永逸,她参加了“血战”,位于“神谕赛场”,然而即使一路过关斩将,眼看胜利在即,谁想到半路撞见个乳臭未干的金毛,让人家站着不动拿下了!并且那金毛诡谲招数很多,只要站在那里,就会有兵刃从她脚边的地面“长出来”!
——乳臭未干的金毛?
一听到佣兵大姐的描述,米勒克尔心里便有了些苗头,倒不如说是窃喜,嘴角忍不住地上扬:哎呀,难道说连“你”也没逃过一劫吗?
佣兵大姐还自述到,她败给这么个“小孩子”,心里自然不平衡,说是如果能在战斗中喝一口对方的血,也许就能试着正面强攻了,不料当时那金毛直言,“我的血就给你喝吧。只不过,你会败得惨绝人寰。这可不是一笔划得来的交易。你有觉悟的话,就来喝吧。”她听完金毛的叫嚣后更是难忍,夺过对方当场灌装的仅有一口量的血瓶,一饮而尽,又摔碎了瓶子才扬长而去。
——其结果,正如米勒克尔和斯卡雷特所见。
体内热血沸腾,奔走在血管里的几乎已是岩浆,由内而外猛烈灼烧,最后血液凝固成桩子穿刺了皮肉,破体而出;那苦痛之深切,如受极刑——佣兵大姐回忆起大约十分钟前的惨剧,仍止不住打颤,对金毛那延时起效的“毒血”依然心有余悸。
要说谁的血有这般能力,米勒克尔心中已有人选,顺便告诉佣兵大姐,就以那些血的量,爆发过一次就会失效,不必担心后遗症或复发。
为答谢米勒克尔的救命之恩,佣兵大姐为她们指引了去往大擂台的路,并提供了一些赛事相关事项,但简而言之,那完全是一潭浑水,搅进去之后,人身安全什么的没人可以保障,只能靠自己的本事活下去。
眼看大擂台的伤员扶墙离去,犹如皮开肉绽的丧家犬,斯卡雷特多少有些慨叹,地下世界的残酷性,根本无法用三言两语描绘。
不过呢,她也很在意另一件事:佣兵大姐谈起“金毛”时,米勒克尔的笑容变了,欣慰、高兴、放心、幸灾乐祸……仿佛是在跟要好的老相识打趣一样,明明周围并没有这样的人……
——那个“金毛”,值得米勒克尔没见到人,只闻其味就眉开眼笑。
——那个“金毛”,她是谁?
斯卡雷特咬了咬唇,甩了甩头,伸了伸喉咙,想去抓米勒克尔的手,却没能付诸行动,反而抓握住了剑。
手中有剑,才让这时的斯卡雷特感到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