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觉得像是巧合，给猴子足够的时间，它都可以在打字机上打出一本星球名著，更何况，这边连你的名字都拼错了。”
她指着字条上的眠，摇了摇头。
“大概是这台机器……”
“没有错。”
冕冷静的可怕，她将这个特殊波动的信息流记录下，采集附近的相关信息，将一切的资料全部存档之后，冕缓缓回过头。
“我的导师，经常把我的单字写成眠。”
只根据这荒谬的猜想，也无法印证热寂的假说成为现实。
冕奔走四方，在导师朋友的帮助下，她在时间长河中捕获到一条又一条破碎的信息。
“我进入了‘未来’，受到某种规则的限制，我无法留下太多信息，是神吗？还是宇宙规则？”
“我看到了宇宙，即将灭亡，信息流，无法逆转，祂……来。”
“眠，热寂的假说，成为了现实——”
导师的时间子机断开了链接。
她消失了，就像在湖中荡出微弱涟漪又沉底的石子，消失在了名为“未来”的湖中。
热寂的现实引发了院中学者的激烈讨论。
“我还是认为！热寂绝对不可能到来！不能只凭借莱耶的一面之词就开始大张旗鼓！”
院长厌烦的挥挥手，示意那个坚决反对的学者坐下。
“她的很多信息都已经得到验证，尽管不详，但已经足够证实这个信息的可能性。”
“在她的导师传回这些信息之后，冕和塔拉（冕的导师手底下另一位学员）完善了莱耶留下的宇宙大模型。”
院长捏捏眉头，示意冕接下话题。
“我们利用导师的数据和信息，完善了之前的宇宙回归模型。”
“这套宇宙模型就是为了计算热寂出现的，所以，它一直存在倒计时”
“当宇宙开始收缩，大撕裂的进程会席卷每一个星系，那么，也就是热寂来临的时候。”
少女面色苍白，属于那套大模型的倒计时正在跳动。
“10，10年……你怎么保证！”
“在发现之后，我们申请了一批实验。”
冕不适的抿了抿嘴唇。
“我们尝试将物品送往倒计时标识的时间之后，设计了最简单的回传信息回路。”
“却直到现在为止，时间总机没有受到任何一条回传的消息。”
冕垂下眼眸，挥手出现一大片信息模型。
“它们，都撞到了墙，一堵名为热寂的墙。”
猩红的数字如同笼罩在所有人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在此之前，我没有收到任何信息流，所以，我只能通过现有数据分析。”
宇宙茫茫，恒星的热量怎么可能用光？
哪怕用完了这颗星星，还有其他的……
“所以……”
院长似乎是猜到了提问学者的心思，说道：“我们准备继续莱耶的研究。”
…………
得益于研究院的支持，不到两天，研究院组建了专项研究团队，接受莱耶的热寂假说。
他们负责将文明保存，发展出类似于琥珀的物质，让文明渡过另一种形式的热寂。
他们投入了最大程度的资金和资源，尝试着，想要寻找到那种天方夜谭一般的物质。
“哇。”
弗妮看着冕焕然一新的实验室，啧啧称奇。
“这一台微缩式恒星计算机我导师申请了好久诶，没想到你这么一个实验室就有一台！”
“哦哦！还有这个！这个检测的就是行星上的引力？”
“啧，你怎么不太开心。”
弗妮用胳膊怼了怼冕。
“我只是……不安……”
“不安？有什么不安，这么多人一起帮你做课题，还有高端计算机，无限的资金，不是很爽吗——”
弗妮拖长声音，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但……这一切的消耗……太大了”
“最近的几次试验，几乎启动一次物质检测器，就要耗费掉一颗恒星的能量。”
“已经有两颗星星熄灭了……大撕裂的进程如期而至了……”
“好了好了！不发愁了！到下班时间！陪我逛街！”
弗妮活泼的从椅子上站起，将故作沉思的冕拉回现实。
“诶诶诶！”
被弗妮拖走，冕只来得及关闭实验室的灯光。
昏黄的实验室内，计算机缓慢闪烁着有规律的灯光——
“冕……不要……有……筛……”
…………
耗资巨大的实验中，宇宙的恒星不断熄灭着。
研究院的大家对这件事似乎毫不在意，这个银河熄灭了，还有下个银河，宇宙浩渺，无穷无尽，他们不会为这样的事情发愁。
星系探索队没有带回其他宇宙的消息，在这个宇宙的最后一颗恒星熄灭之前，由冕主导的实验组终于发现了那种特殊的物质。
那是一次会必然发生的偶然。
“实验失败……实验失败。”
科研一向是艰苦的循环，能够获得成功的更是少之又少，更别说这几乎就是在沙漠中挖出一片海洋的难度——
“23:03……实验，成功？”
她惊愕的看向时空自己上飞速传出的信息流，不可置信的盯着试验成功那四个大字。
“怎……不可能！这不符合熵增的规律！”
星历87714年。
“据报道，研究院已经成功发现virtual物质。由于名称不便记录，经过主负责人冕的命名，团队正式将这种物质命名为‘黑潮’……”
新闻发布会上，经过研究院院长复杂的介绍，台下的众人哗然鼓掌，为了整个文明，也为了他们即将开始的，新的航程。
在某私下不知名的角落。
“哎，院长又在拿‘黑潮’骗取经费了。”
“…………”
“喂，冕！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你是怎么回事呀。”
弗妮从椅子上站起来，担心的看着冕那浅紫色的双瞳。
“不，我只是，感到些许不安！”
窗外，幻日已经沉到地平线下，天空中那明亮的人工星辰缓慢而沉重的昭告着现在的时间。
冕叹了口气。
她尝试阻止过院长他们继续进行物质的实验，她甚至曾经尝试过隐藏‘黑潮’。
但微缩式恒星计算机忠实的记录这一切，所有的实验数据最后都会上报到研究院的恒星计算机中。
在发现“黑潮”有复制信息的能力后，院长欣喜若狂，立刻召开了发布会，向整个文明告知这一喜讯。
“院长。”
“嗯？冕。我已经帮你申请了奖金……”
“可‘黑潮’展现出的特性目前都是彻底的无序性，它的波动真的很危险，我们应……”
“世界需要希望，文明要被保留——冕，我们只剩下5年了！它能复制我们文明的一切！”
“无论是无机物质，还是有机物质，从建筑，花草，生命！”
“可它的信息都是在无序繁殖！”
“好了。别说了，冕。”
院长又将头埋回了那巨大的实验模型。
冕只能无奈的轻轻将门关上。
从那之后，院长就将她有意的排除了黑潮的核心研究圈，只开放给她读取实验数据的权限。
不过冕也无心继续那场试验了。
她埋首于莱耶过去对于时间总机的研究，开始重新汇总起枯燥而无味的信息。
在每天定时阅读着传回的黑潮实验报告，冕忧心忡忡的看着这进行下去的一切。
她多次反复计算过黑潮的本质，但都没有验证出结果，就像有一道规则，在限制着它。
大宇宙模型中的倒计时仍然在不断减少，她也曾多次使用时间总机，将实验体放回未来，但结果却一如往常。
星历87715年。
黑潮的研究几乎没有失败。
在更多的志愿者进入黑潮之后，实验记录显示，他们的心灵好似能延展到整个宇宙，他们可以看到宇宙中所有的光点，他们成为了一种新的，更高存在的生命。
在研究院的反复确认下，他们相信，黑潮之中的物质就是渡过热寂的“解”。
…………
“冕？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呀，第一批的进化者名单没有你的名字吗？”
弗妮推开门，风风火火的挥着两份申请表跑进来。
“我……把我的名字划掉了。”
“诶？为什么？”
弗妮皱起眉头，不解的看着眼前矮她一头的冕。
“原因？我想，应该在你的子机邮箱吧。”
“但，我还是想听我的好闺蜜叙述自己的想法诶。”
“弗妮，我还是认为，黑潮不是最终的解法，我不希望你成为‘进化者’。”
“每天子机将数据给我的时候，我都在计算着它的规律……但，但它却没有出现过任何一种已知的规律。”
“它是无序的——弗妮，这无比重要！你一定要看！”
冕将自己的计算记录调取出来，呈现给眼前的闺蜜弗妮。
“可，我记得，院长之前的课不是教过？当生命进入更高维度，他们有可能进入宇宙磁场，以电波的形式存在，也有可能是新的存在方式——你为什么？”
冕的手指微微颤抖，她低低的垂下头。
可没有人会听从一个研究员的话，即便她是当初的课长，即便她能够拿出144篇论文来论证，即便有传回的无数信息印证黑潮的危险。
但就像，癫狂的文明在灭亡之前做出的无用之于。
“所以，你也？”
“嗯……抱歉，冕。我的亲人，导师都在准备进入黑潮之中了，我们会是第二批。”
发现冕又对着窗外的恒星发呆，弗妮只能摇摇头，走出房间。
第二批的进化者毫无意外的进入了黑潮。
短暂的适应期之后，很快，研究院就允许其他人探视他们。
经过层层申报，冕终于获得了和黑潮之中的弗妮对话的机会。
“弗妮？”
朦胧的潮水勾勒出人形，隐约是她熟悉的那个弗妮。
“哈哈，冕，你现在的样子好滑稽哦。”
浪潮轻轻翻涌，仿佛要给她一个拥抱，但却又克制的回到了那个如同海岸一般的护罩中，不肯触碰冕的裙角。
“那，是正确的方向吗？”
“快一起来吧，我早就和你说过，黑潮物质当然是正确的进化方向……”
“要我说，你也应该快点申请进来。”
“弗妮……”
她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看起来和生活在这里的时候一模一样。
“愿……愿你的灵魂，随风翱翔。”
浪潮归于平静。
“探视时间结束了，冕。”
冕皱起眉头，快步离开了这个有些诡异的地方。
另一边，宇宙模型的倒计时还在继续，政府有序地迁移正在进行。
第一批到第四批，几乎五分之一的生命都已经进入了黑潮。
“冕？”
轻轻敲门，拉塔（导师的朋友）进入了冕的研究室。
“有序的生命进入无序的物质！可是……”
冕眼神空洞，身旁是一堆堆全息投影的宇宙大模型。
“我也不赞同他们这样大肆复制生命进入一个未知的物质。”
“莱耶还没有消息吗？”
“……”
拉塔看着冕的神情，了解了她所问的问题。
冕检查过无数的时间印记，信息交错复杂，但始终没有她想要的那个导师。
“塔，你也要进入吗？”
“不，我来找你，就是因为第一研究团队发现了新的东西。”
“那潮水向外延伸了。”
起初，存储黑潮的容器只是延伸出一小块黑色的海水。
“但它，无序。”“对的。”
温和的潮水开始无序繁殖，狂热蔓延。
从起初的一角，到后续的房间，再到研究院的一隅。
就像是终于露出獠牙的老虎，那诡异的黑潮竟然开始肆无忌惮的吞噬一切。
无序的增长，那玩意出现了腐蚀，吞吃的特质。
“无序，它在进化……”
在黑潮表现出极度的侵略性后，政府逮捕了仍在吹捧黑潮物质的院长，紧急委托塔拉进行黑潮物质的研究。
被复制成功的生命再也没有出现在潮水之中，他们已经尽数沉睡在了那里，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生命波动。
而在那黑潮之后，却诞生了一个新的意志。
“黑王……”
塔拉将那道物质之中的意识如此命名。
“黑王……这，难道就是对文明的惩戒吗？”
“自以为是通向更高维度的台阶，没想到遭到的确实这样的毁灭。”
“我……”
“不必道歉，冕，你预警过它，文明没有一个人听从。”
热寂并没有到来，那玩意确实阻止了它的脚步。
可，这玩意却昭示着另一种灾难。
…………
虚空之中，某两位至高神的琥珀破碎，士道缓缓扇动龙翼，收敛翅膀，带着冕逐渐降落在了她的文明其上的那座高塔。
他面无表情的翻阅着刻印四翼白鸦的黑色书籍。
灰发的冕悄然出现在一侧，看着麻木翻动书页的士道，神情之中混合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意味。
她安静的停留在士道身边，只是在少年背后轻轻将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前。
“这东西，是不是就是另一种意义的魔神毒？”
“可以这么说，黑潮，不同于红潮，但确实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更高级的魔神毒。”
“有时戒律的筛选并没有明确的规则。”
她的浅紫瞳孔流露出些微不解，但很快消失。
“戒律无法违背，即便繁盛如同我们，也终归于热寂。”
“即便宇宙，也会进入大撕裂的进程。”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按理来说，没有通过戒律筛选的文明，冕应该一同被埋没于那漆黑的潮水之中，被尽数带往这片宇宙的戒律之门。
但为什么，她又利用这黑潮，将自己的文明封印在整个钥杖之中？
“啊……明明我的记忆都敞开给你了……”
冕轻轻挥手，赤金色的文字掺杂着血迹。
…………
故事的后续，果然四翼白鸦的文明没有逃过那道意识的追捕。
在无穷无尽，无序的潮水之中，那道潮水幻化为了黑王，祂高举黑剑，向着四翼白鸦亮出了屠刀。
祂肆无忌惮的收割文明，宣告这片宇宙的终点——至少，对于这个悲哀的文明是这样的。
冕又让士道沉入意识，以独特的视角看着装载着冕和拉塔的时间总机。
“研究所，需要一个名字。塔”
“名字吗？就叫……续吧，为了文明的存续。”
尝试过一切的武器打击和手段都对那位黑王无法生效后，仅剩的生命集合起来，在拉塔的带领下，利用时间总机返回过去。
幸存者们搭载时间机器，穿梭于过去，返回修改历史，意图拯救这个文明。
黑王似乎能够出现在时间线上任何在黑潮物质诞生的时期，大部分幸存者先遣队都死于黑王之手，现在存在于各个时间的“续”类旅者，仅剩不到150人。
随着吸收的信息素越来越多，黑王逐渐有意识的追逐那些想要撼动大树的虫子。
“我会报名，塔，接下来，全靠你了。”
“……”
拉塔皱起眉头看向那个少女，她想说什么，却最终都没有说出口。
“好……吧……，冕，你会成为第364号。”
“你的任务，很可能是一条不归路。至于从各个方面阻止黑潮出现，失败，你的任务，是务必阻止莱耶，开展黑潮物质的研究。”
“人，总得做点什么。我没有阻止，什么都没有。”
冕下意识的想伸向桌子上的杯子，却忘记了那边已经不再有自己的好闺蜜弗妮给她倒满奶茶的水杯。“三天后，开始你的任务吧，冕，我相信，四翼白鸦会保佑你的。”
…………
三天后。
拉塔站在时间总机旁，亲自帮冕调整目标地点。
面前的灰发少女平静的调整着时间机器。
“愿。”
时间总机启动，幽蓝色的光芒像一层薄膜一样包裹住冕的身躯，视线陷入一片煞白，好像在有什么东西抵着她的胸口不断向后推着。
一道一道的刻痕却缓慢地出现在机器侧面。
“冕……冕，不可，不可。失败，不可，避免。”
“莱耶？导师……”
在茫茫的时间长河中，她像是捕捉到了导师的影子，却又什么都没有看到。
她突然明白了……一切。
为什么导师会传回热寂的概念，为什么导师只能通过捕捉信息的计算机发送消息。
莱耶，她的导师，像幽灵一样，被放逐在了这无尽的时间长河。
…………
将沉入故事的士道从书中拉出，讲述着故事的冕表情淡漠，仿佛一切与她都没有关系。
只有那变成深紫色的瞳孔中，凝结着那无法抹去的悲伤感。
“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啊……黑王不断追逐着我们，文明反复经历痛苦。”
“就像是魔神王的魔神毒会腐蚀生物，黑王的黑潮同样尝试着腐蚀时间总机。”
“在祂彻底掌握那项规则之后，无数旅者被祂像猫戏耗子一般从每一条时间线找到。”
“之后啊……”
冕闭上眼睛，身后的星环就像暗淡一般。
“我在如同噩梦般的时间闭环中生存了不知道多久。经历三十多万次轮回，逃离过黑王布下的，数不胜数的牢笼。”
“是啊，最后，在黑王吞噬一切之前，我终于……掌握了黑潮的权柄。”
“就如你看到的这样。我将我的文明安置在了这个戒律无法察觉的空间中，就是戒律之门中一片微不可查的碎片，让他们像从前一样生存。”
“我呢？借助着黑潮权柄，被高维负责筛选的戒律意志选中，成为了准至高神。”
冕轻轻地合下书籍，将少年满满按在自己的大腿上。
她模糊的笑着，似真似假的开口。
“不管是哪片宇宙，是牠们，回收或者筛选的一种手段。”
“如果能渡过这些灾难，就能更进一步，靠近祂们，获得更多的知识，反之，则无法得到去往更高的船票。”
“我已经告诉了我能告诉你的一切，小士。”
她微笑着，理一理膝枕少年的额前碎发。
“你是选择成为这万千宇宙的神？还是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