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墨清的脸颊显得瘦削。
她其实和云莺一样,双眼皮是沉重且精致的,但是她的眼角此时微微下垂,闭阖着,别有一种凄楚的韵致。
云莺担忧地看着少年,后者已经握着姐姐的手小半天不说话了,于是她轻声道:
“去休息吧,我来陪着墨清姐。”
秦冷摇摇头,眼角满是血丝。
他一直不停地在思考,如何救回他的青梅姐姐。
丹药自然是买不起的;求人,也无处去求,那只能是靠自己。
靠他脑海中的催眠灵力。
墨清姐既是受了神魂之伤,他的催眠灵力,本质是攻击修者的灵台,未尝不可一试。
“丫头,你且替我看紧周围。”
秦冷现在除了云莺,谁也没法相信。这条村的人谁不知蓝墨清和秦冷是青梅竹马的关系,眼下秦家的顶梁柱倒下了,免不齐有人心生歹念。
“好。”
云莺应下了。
催眠灵力探入蓝墨清的经脉中,徐徐汇入灵台。
旋即,秦冷顿时心疼——感知内,青梅姐姐的神魂,原本应结实光洁,如今满是裂痕,正歪歪地漂浮在灵台上,岌岌可危的模样。
秦冷不敢乱动,只是用催眠灵力温润着灵台最外层的那些经脉。
直至这些天积攒的催眠灵力,也如同褪去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消耗大半。
奇迹并没有发生。
青梅姐姐并没有醒来。
少年捂着额角,头疼欲裂。
催眠灵力被错不及防地大量消耗,秦冷神魂虚弱些许,只怕要好些天才能缓过来了。
怪不得几乎人用催眠之术作为主用的法诀,原来这种攻击修者灵台的法诀,自己的神魂也会短暂虚弱......
秦冷心中想着,摇晃着起身。
一旁的云莺脸上早已挂满了冷汗,扑了上来,将少年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肩上,支撑着他。
两人很是艰难地走到了院中。
雪下得更大了。
黑郁郁的天,乌沉沉的云气卷着白辣辣的雪粒子,把那雪点挤成车轮大的团儿,像白绣球,直直地抛在秦冷和云莺那旧的衣裳上。
两人相互依偎着。
秦冷的大衣裹着小少女的娇躯,从蓝墨清的家中到秦府这段距离不过三四十步,此刻居然如此艰苦,如此彻寒。
到了家里,关紧房门,少年给炉火填了笔柴火。
他的房子是老旧的,故难以暖和。
整个的世界像一个蛀空了的牙齿,麻麻木木;冬风呼啸的时候,少年只觉得酸痛。
秦冷抹了把脸:
“云莺,我去求人,你且好好修炼。”
云莺挽着少年的手,头靠在秦冷的肩上。
于是秦冷看不见她的脸,只知道她那轻金色的头发温柔且干爽。
云莺安静了会儿,慢慢地开口,本来很是轻灵的音色,此时带上了沙哑:
“你不能总是把云莺保护地那么好的。云莺去找那些女峰主,她们和云莺的关系还是很好的。”
秦冷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叹了口气,也同意了。
日子继续熬下去。
秦冷开始找秦父秦母以前的亲朋好友借钱。
大多数人对赌鬼的儿子没有半点的好感,更别提此刻秦冷是失了势的。
少年本可以嫁给蓝墨清这位前途无量的强者,可这强者也是要跌下神坛,所以秦冷连价值都没多少了。
当然也是不乏心善之辈。秦冷郑重行礼,回去点了点钱,发现手头上的这些钱,甚至连结丹境最基础的疗伤丹药都买不起。平民百姓的救济,担负不起修者的用度。
更别提,秦冷听都没听过的、能稳固结丹境修者魂体的“固灵丹”了。
云莺那头也是四处不讨好。
她的天分的确是得到了几位女峰主的关照。
可当她提出想要固灵丹,且又支支吾吾地解释说要用来救那蓝墨清的时候,峰主们也都变了脸色。
现在云水宗谁不知晓,那水梦琴的亲生女儿,盯上了蓝墨清?被这位水祖宗给盯上了,免不齐要被她背后的那位母上大人同样“关照”,谁也不愿意得罪一名能开宗立派的强者。
几名峰主最后还是给了些丹药,便将云莺劝了回来,话语间的意思,便是那固灵丹也是难以弄得,还暗示着云莺最好离那蓝墨清远一些,若是被拖累的前程,那可是不值得了。
秦冷心中有些麻木地从回到家中时,却见到秦府的大门成了几块木板。
原本高且厚的暗红色木门,如同被轻易拉扯下来的一片薄的金箔纸,歪歪扭扭地还留了一个长条,从上面的门框连到下头,冷风呼呼地往里头灌。
秦冷头脑发懵,连忙跑回家里,却见小脸满是怒意的金发少女,强忍着冲动坐在餐桌前。
“那陈姨的人,趁我们不在,将门给拆了.....”
秦冷叹了口气,心道这是对他们的警告,见墨清姐迟迟不醒,这些人更是肆无忌惮。
若真去陈姨那?少年心中冷笑,若真去了,指不定给人扣下来!
这帮人在这座城扎根不知多少年,势力远不是秦冷能抗衡的。
第二日,云莺前去宗门办一个临时的住所,以求庇护。
少年看着她那娇小的身子,艰难地背起昏迷的、高挑的青梅姐姐,消失在风雪中,秦冷的眼中忽然模糊起来。
他强忍着胸前的痛,回到家里,将家中之前的物什带入行囊。
最后回头看看秦府的牌匾。
眼下草木凋零,空气来得润,天的颜色显得淡;而那掉色的金牌匾,沉浸在黑色的屋檐影子里,如同一块被随意丢弃的湿抹布。
昔日祖上的光耀,彻底断绝在秦母手中,还遗毒着秦冷和云莺。
少年心中升起难言的萧瑟,心中渺茫。
这短短的几天,本来才稍微好一点的日子,突然堕到极点。
甚至连邻居们见了他们,也如同遇见了洪水猛兽,避而远之。
也是。
谁会愿意和一对被贷款缠身的兄妹,牵扯上呢?
秦冷将肩头上的落雪抹去,他深知抱怨无用的道理,但眼下的接二连三的情形,依旧少年觉得无力。
墨清姐不知何时能醒来,不光修为难保,连性命都受威胁;
被人催债如催命,连家门都给拆了,只能选择连夜奔逃;
手中那些水琉璃给的包养费全给了云莺,用作买临时住所的钱。秦冷失了收入,云莺还在念书修习,唯一的顶梁柱也就此倒下,以后如何能担负得起那临时住所的用款?
去求水琉璃?
秦冷呵笑一声,心道她可是当众要落青梅姐姐面子的人,又如何会帮?
“想走?”
一句飘忽的声音从风中传来。
花枝招展的男人,带着几名强壮的女人,不知从何处走出。
还是那陈毅的男仆。
他面上还是那样的笑容,没有变过:
“秦公子,你也知道欠债要还的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