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茶摊,一桌客人一边吃茶一边闲聊。
“听说没?大街小巷啊,都在传林家要与青家退婚了!”
“林家林县丞有个千金我知道,那青家是?”
“还能有谁?千户那个青家!只不过青千户战死,夫人出家悟道,整个青家只剩一个青辰,一直在家闭关练武呢。”
“哦,所以林家是觉得青家落魄了,配不上,想悔婚呗!”
“这倒是其次,主要是,本省的按察使看上了林家千金。按察使!一省司法监察之长官,手握生杀大权,威震四方!林县丞若想往上爬,岂会放弃这等攀附的好机会?”
“这按察使和青家……呵,我是林县丞,我也悔婚。”
蹄声渐渐平息,高马打了个响鼻,喷出一股热气。
木轮碾过不平坦的石子路,车厢略微摇晃。
透过门帘,一对主仆打扮的少女,坐在其中,悄声说着话儿。
“小姐,外面都在传老爷想为您退婚呢。”
丫鬟模样的女孩收回偷看的眼神,放下窗帘,转头盯着端坐的少女。
她脸蛋粉扑扑的,满脸紧张,水灵灵的眼睛不安地眨巴眨巴:
“您、您真的决定好了吗?”
少女静静闭着眸子。
精美的五官莹白如雪,肌肤通透,脖颈纤细,好似人偶。
随着马车的节奏,挂在耳垂两边的坠子颠簸摇曳,少女从头精致到脚,像一件艺术品。
多年的养尊处优,使她即使坐着不动,也四散着普通人家女子难以拥有的端庄优雅的气质。
“嗯。”
少女没有睁眼,只是鼻腔里轻轻应了声。
“外面怎么传都无所谓,既然婚约早已定下,就该有个交代。”
说完,少女睁开眸子,眼神坚定决绝。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晃荡的门帘,看向远处。
……
嘭!
拳风射出,带起院子里的落叶。
青辰收回拳头,调整呼吸,气沉丹田。
空中落叶也渐渐飘回地面。
拿起帕子,青辰一边擦着汗水,一边环视这座庞大又空旷的院子。
自父亲逝世、母亲出家,这已是他独自生活的第五个年头了。
除了这座空荡荡的大院子,青辰的父母只给他留下了一个没什么用的千户的名头,以及一本家传拳法。
唉!
青辰长叹一声,将帕子扔进水盆。
看来,也不是所有的穿越者都能在异世界,混得风生水起啊。
不过现在这样清闲也挺好的。
“小辰!”
哐!
随着一声少女稚嫩的呼唤,院门突然大开。
青辰的思绪被打断,抬眼看去,只见一个纤细娇小的少女趾高气昂地跨进门来。
少女大摇大摆,像极了街上的地痞流氓。
然而,等她见了青辰本人,突然一愣,白净的脸蛋上升起一朵羞云。
“呀!!!”
少女惊叫一声,吓飞了枝头的鸟儿。
“你、你、你!大白天的,脱、脱衣服干嘛?快、快给本小姐穿上!”
她急忙僵着脖子侧过身去,慌张地眨着眸子,语无伦次。
少女俏脸上的羞涩,偷看的几个瞬间,让她的怒斥在青辰眼里像是在撒娇。
青辰嘿嘿一笑,不慌不忙地捡起搭在树梢上的衣服穿好。
接着之前的话。
生活中一切,无论好的坏的,都有傻站在院门口的那位,时不时悄悄偷看他的少女和小姑帮忙。
这便是青辰觉得清闲也挺好的原因。
当然,如若非亲非故,对方也不会费心帮他。
少女名为白霁兮,是青辰小姑的小姑子。
也就是,青辰他爸爸的妹妹的丈夫的妹妹。
听起来关系有点远,也无血缘,但因小姑这层关系在,两人还算熟络。
“都让你看过多少次了,还害羞个什么劲?”
白霁兮皱起玲珑的小鼻子,娇哼一声:
“谁、谁害羞了?本小姐可是你长辈,我就是…我就是给你留点面子而已。”
白霁兮仗着辈分比青辰高,总以长辈自居,然而她的实际年龄比青辰还小上一岁。
“谢了啊。”
青辰随意应了句,一边整理袖口一边问道:
“不过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来,我小姑呢?”
白霁兮见他终于穿好衣服,松了口气,接着大步迈到凉亭下的石桌前,将手中提着的木盒放下,轻轻叩盒顶,道:
“嫂子和我哥有事在忙,怎么,你不欢迎本小姐啊?那本小姐可就将东西拿走咯?”
盒子里装的是小姑救济他的银两,也是青辰的吃饭钱。
朝廷不发恩恤的日子里,青辰全靠小姑家养活。
白霁兮说是要将银子拿走,可真要拿走,她就不会先放下了。
青辰也和她斗嘴道:
“你要是拿走了,我就告诉小姑你故意私吞。”
“你!”
少女被他呛说不出话,最后抱胸嗔道:
“我是你小姑的小姑子,你难道不应该叫我一声小姑姑子吗?”
“你好,小鸽子。”
“你说谁是小个子!?”
少女气得捏起拳头踮起了脚,四周隐隐约约好似响起了“警告,警告”的声响。
她最讨厌别人讨论她的身高了。
偏偏青辰还总爱说她,每次见面都要拿身高逗她两句。
所以即使青辰没这个意思,白霁兮也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应激了。
也不是青辰嘴欠,是这个白霁兮千金小姐当惯了,就得有人治治她啊!
“唉!先不和你说这个了!”
少女转身坐在石凳上,扶着桌子,晃起了小腿。
可能是因为她心情不错。
毕竟刚进门还没那看到自己上半身前,那气焰青辰还记得。
但青辰觉得,最大的原因还是她腿短够不着地。
白霁兮不知道青辰在想什么,她白藕般的小臂撑着脑袋,露出虎牙弯着眸子喜滋滋地看着他向自己走来,道:
“最近大街小巷都在传你的事,你知不知道呀?”
青辰坐到少女对面,少女也扭过身来,用双臂撑着脸蛋,看着他打开盒子。
将银子取出,青辰又吃起了盒子里面的点心。
“我的事?”
白霁兮看他一副事不关己,只顾吃饼的样子,撅起嘴唇娇哼了一声,道:
“我就知道你足不出户,连外面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这不有你告诉我嘛。”
听完青辰的话,白霁兮又笑嘻嘻起来:
“外面都传呐,林家攀上了按察使,要找你退婚咯!”
青辰一边吃着饼,一边无所谓道:
“退就退呗,我家就我一个,不麻烦。”
“嘻嘻!退婚这么大的事,总归要让家中长辈知晓嘛!”
白霁兮继续笑道:
“这件事我还写信通知了你娘,喏,这是她给你的回信。”
说完,少女从衣领中取出一封带着她体温和余香的信封,在青辰眼前晃来晃去,似在炫耀。
平日母亲来信,无非是劝他加入她所在的山门一起修道,但青辰知道这个世界只有武者没有修士后,便没了兴趣。
但这次不一样。
母亲知道亲儿子要被退婚的消息后,说不定会写点什么,值得看一眼。
于是,青辰夺过白霁兮手里的信,在少女的“诶诶诶”声中,直接拆开未被打开的信封,拿出信纸边吃边看。
信纸有两页,青辰一目十行。
母亲先是对退婚的事感到惊讶,随后回忆往昔订娃娃亲时两家的情义,再怒斥林家忘恩负义,最后又开始劝青辰:
“正好没了世俗牵挂,上山随母亲一同悟道吧!”
“啧。”
看完第一页,青辰不禁咂舌。
看样子母亲对于退婚之事,也只有文字上的谴责。
白霁兮等着青辰看信,双手撑着脸蛋,十分乖巧。
她见青辰对着信纸露出嫌弃的表情,便继续晃起小腿,轻哼小调:
“你说,除了本…除了我们白家,谁还愿接济你呀?”
青辰听到此话,突然停下嘴,抬头狐疑地盯着眼前的少女。
白霁兮被他盯得不自在,假借检查头发的样子低下头去,小声问道:
“怎、怎么?我、我头发乱了吗?”
青辰又吃了一口饼,还是紧紧盯着她:
“退婚这件事,我怎么觉着你比我更在意?”
“谁、谁在意了?”
白霁兮的脸蛋顿时烧得耳尖都红了,她慌乱地高声辩驳道。
“本小姐就是要让你娶不到媳妇!然、然后霸占你家的大院子!狠狠地用、用来养猪!哼唧~!”
……
马车在“青府”门前停下。
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从门帘里钻出,左右看看,确定此处是目的地,这才给马夫付了钱。
“可以在此等一会儿吗?回去还用你的马车。”
有活接,顾客脾气还好,马夫双手接过路钱笑着连连点头。
丫鬟这才回头将梯子放好,随后牵着一位优雅端庄的少女款款走了下来。
少女抬起头,望向青府的院墙。
多年无人维护,墙皮已经开始脱落,露出砖石原本的灰色。
墙檐上,不少黑瓦染青,微风吹过,一片树叶从院内的高树垂落,顺着少女的视线飘落。
已经连名门望族最在乎的外在形象,青府也顾不上打理了么……
突然,院内传来一个少女高亢的声音:
“谁、谁在意了?本小姐就是要让你娶不到媳妇!然、然后霸占你家的大院子!狠狠地用、用来养猪!哼唧~!”
少女一惊。
是谁的声音如此洪亮,连黎明时分的雄鸡也要逊色三分。
不对。
院内,女人……?
少女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黛眉微蹙眼眸半虚,院子里似乎传来了古怪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