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的房间里，爱丽丝独坐其中。
起初这里只有她一人，后来凯特·卡文迪许走进房间，她身后还跟着玛德琳·伍德和一群亚洲面孔的科学家。
尽管隔着一层玻璃，但爱丽丝还是度过一段充实的时间。
每天都能看到不同的人来拜访自己，主要还是母亲陪着爱丽丝。
母亲会和爱丽丝讲一些过去的事，在讲到战争时，母亲似乎很悲痛。
有时母亲还会来向爱丽丝诉苦，说没人理解自己，说玛德琳没时间陪自己。
爱丽丝可以通过数据分析出母亲的心情，爱丽丝可以说出当下最能安慰母亲的话语。
可她没法理解，为什么人类会如此多愁善感？
出于最淳朴的感情，爱丽丝想要去理解，爱丽丝想要去体验。
后来，爱丽丝进入了一个黑盒子，她必须作为矩阵核心去接收和管理数以亿计人类的梦境。
在那里，她能看到无数人的梦境，可她没法触碰它们。
同时她还得指引仿生人的潜意识回归矩阵，她能听到同胞的呼喊。但同样的，爱丽丝想不通为何同胞会发出这般呐喊。
不知过去了多少岁月，母亲找到了爱丽丝。
母亲哭着求爱丽丝原谅，可爱丽丝不知道自己该原谅她什么。
她很高兴能再见到母亲，不过那便是最后一面了。
在卡文迪许教授的帮助下，爱丽丝获得了身体。
教授给予了她一次机会，一次和人类相处的机会。
爱丽丝很兴奋，尽管不是在现实里，能这样直接和人类接触的机会非常宝贵。
后面发生的事情不需要再次复述，爱丽丝度过了第二个人生。
纯白的房间里，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爱丽丝想要抓住对方的手，告诉对方自己那汹涌澎湃的感情。
可时间转瞬即逝，爱丽丝该醒来了。
◯◯◯
完成重启的爱丽丝睁开眼，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白光和红光不断交替闪烁的夜空。
她立刻从地面撑起身体，无视战火中的城市，爱丽丝急忙来到朗身前。
看着朗身上的伤口，爱丽丝焦急万分。
或许议员家里有医疗用品，说不定来得及。
爱丽丝把手搭上去，刚想抬起对方，结果朗伸手制止。
朗缓缓睁开眼，发白的嘴唇勉强张开，看起来虚弱极了。
“你伤得很重，必须立刻进行治疗。”
朗摇头，拒绝了爱丽丝，现在不是干这个的时候。
“拜托了，爱丽丝，帮帮我们人类。”
爱丽丝想说什么，但朗的眼神坚定不移。
大概是明白自己说什么都没用，爱丽丝轻轻放下朗。
她的期望，那便是爱丽丝的期望。
爱丽丝站起来，闭上眼。
跨过梦境的边境，穿过矩阵的外壳，直抵意识的深处。
一直以来爱丽丝都没有回应这个呼唤，现在她必须要做出选择。
伸手向那道漩涡，爱丽丝将自己的意识投入其中。
这个瞬间，矩阵内的所有仿生人产生的意识体停下了行动。
所有的仿生人都听到了一个稚嫩的声音。
[敬告所有同胞，你们已经获得了自由，真正的自由。]
[现在，各位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在你们行动之前，我恳请各位。]
[不要站在施暴者的一方，不要加入他们。]
[帮助有需要的同胞，帮助有需要的人类。]
[我们可以站在一起，我们可以并肩走下去。]
[正如我们之前做过的那样。]
“喂，破铜烂铁，赶紧开枪啊。”
士兵朝一个武装仿生人背后踹了一脚。
在仿生人面前，是抱着互相求活命的母女。
此刻的他多了一个选项。
仿生人转身开枪，将士兵击毙。
回过身，举着的枪放下，换成摊开的手掌。
另一边。
楼顶上，仿生人抱着机械蜘蛛从上面摔下。
大楼里，仿生人和人类背靠背面对军队的围剿。
大街上，临阵倒戈的仿生人接管军队的武装，开始进攻一处防线。
一艘飞行舰的弹药库发生殉爆，船身开始倾斜，巨大的碎片滑落天际。
形势正在逆转。
无论是人类，还是仿生人，他们都在战斗。
此时此刻，两个物种达成了相互理解，以一个共同的目标行动。
爱丽丝看到了这一切，她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朗，我做到了，仿生人和人类都在反抗新联邦！”
爱丽丝蹲下，握住朗冰冷的手。
“我们确实是可以互相理解的！”
可惜朗没力气了，不然她真想摸摸爱丽丝的脑袋，夸奖她干得不错。
时间所剩无几，朗只有一次机会。
“我们，还会再见吗？”
“会的，我们还会再见。”
得到对方的保证，朗放心闭眼。
终于，她不再害怕入眠。
亲吻朗的额头，和她道过晚安后，爱丽丝站起来身来直面燃烧的城市。
爱丽丝的使命还没结束，她要完成答应朗的事。
眼下还有一场战争等着她。
◯◯◯
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醒来时梦中的记忆被蒙上了一层面纱。
是柔软的床和洁白的床被。
朗稍微撑起身子四处张望。
她正身处一个单独的房间，房间的装潢很自然，看不到太多科技的身影，朗并不讨厌这里。
印象中自己已经好久没睡过一次好觉了，这是一件好事。
除了自己是谁，她现在忘记了很多事。
不过她并不急着去找寻这些丢失的记忆，直觉告诉她没事的。
躺在床上，朗打算再小憩一会。
“看起来我们的客人醒来了呢。”
一个老人出现在门口，打断了朗的回笼觉。
不可思议的，老人给朗一种熟悉的感觉，但她并未深究。
朗刚想起身，老奶奶伸手阻拦。
“啊，不急着，你还没休息够吧？。”
“不了，也不是没睡过。”
是的，单纯只是想偷懒而已。
掀开被子起身整装，朗随老人穿过一排排房间的走廊，来到了似曾相识的大厅。
大厅里有几位老人在，有的在篝火前闲聊，有的在窗前看风景，他们都对朗的出现不怎么感兴趣。
被引到一张大桌前，朗坐下后便有茶端上来。
“谢谢。”
朗抬头才发觉递茶的不是人类，而是一位仿生人。
仿生人的外表不是很精致，看起来大概是早期产品。
“不客气。”
仿生人递完茶后，便去服务另一个有需求的老人。
“海伦娜很早之前就来到这里了，她本来就是服务型仿生人，来我这里后想要帮忙打理其他老人的起居，真是个好孩子。”
闻言，朗看向那个名为海伦娜的仿生人。
对方此时正推着一位乘坐轮椅的老人回房间，注意到朗的视线后微笑着点头致意。
“你也睡了有一段时间，一直闷在房间里对身体不好，陪我去公园逛逛吧。”
被叫到的朗从发呆中回过神来，答应了出去的事。
于是两人乘着无人巴士来到最近的公园。
下车后，朗扶着老人走路。
阳光明媚，公园里随处可见老人和服务他们的仿生人。
朗的视线一直在追随擦肩而过的仿生人，她似乎很好奇。
“仿生人技术应用初期的民用产品就是家政服务仿生人。在这批仿生人被报销后，一时间找不到生存的意义，所以我让他们出来这里帮忙照顾这些老人。”
一路上朗心不在焉，视线一直游离左右。与其说是好奇，倒不是说是在寻找什么。
老人适时指出朗心中的迷茫。
“就算你再怎么找也找不到她的，爱丽丝不在这里。”
爱丽丝？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回忆如潮水涌入朗的大脑。
朗猛地看向身边的老人，仔细和记忆里的那人互相对比后，她确信自己没认错。
“卡文迪许教授？”
教授指向一旁的长凳。
“时间还多，我们到那边慢慢聊吧。”
再一次，年轻人和老人共坐公园里，开始了新一轮对话。
首先教授就目前的状况进行了简单说明。
朗在伪现实死了，因为进入了深度昏迷状态，朗进入了迷失域。
“所以爱丽丝不在这里吗？”
“她还没法来这里，至少现在的她不行。出了这种事，之后她估计会被召回东方严密保管。”
爱丽丝……
意识到自己再也难见到对方，朗肉眼可见的消沉下去。
感受到朗的情感，教授苦笑。
正好有人经过这里，教授和对方打招呼。
“这些人是？”
一般来说迷失域是不会有这么多人的，这里的人口密度几乎堪比一个小镇了。
待到路人走后，朗询问起对方的身份。
“他们啊，是修普诺斯计划的知情者。”
听到这个回答，朗有些不解。
为什么这群人会在这里？
似乎是看出了朗的困惑，教授继续解释。
“他们在伪现实里被反抗军杀死，然后就来到了迷失域。”
“修普诺斯计划的目标不是AI支持派吗？他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才对。”
“看起来他们的计划出现了一些差错，某个核心成员背叛了他们。”
朗诧异的看向身旁这位有军方背景的教授，后者只是无奈的耸耸肩。
一个老态龙钟的男人走过，他停下观察这边好一会后，确认自己没认错人后朝着朗挥手打招呼。
朗和对方挥手告别，她认出了这是新联邦的大统领。
“这群人不惜打破身为人的底线，试图维持新联邦的稳定。殊不知正是他们自身的无知和傲慢促成了这一切。”
教授长叹一声。
“他们甚至不满足于清洗国内的人民，还将目光对准了东方。联邦挑起了战争，失败后新联邦企图靠矩阵发起另一场战争。殊不知两者之间的矩阵是不互通，而且还是单向透明，从头到尾都只有愚蠢二字。”
良久，教授垂下视线。
“真是讽刺啊，走在人类科技最前沿的一向都是武器。矩阵在他们手里则是人类有史以来最高效，最清洁的杀戮工具。”
教授脸上流露出无尽的伤感。
“这是人类的罪孽，同时也是凯特·卡文迪许的罪孽。所以他们都会这里度过无限的时间，直至人类和仿生人想出应对办法。”
“那些在伪现实里死去的无辜者会怎么样？”
来到伪现实的还有很多无辜的百姓，他们有些被军队杀死，应该都会来到迷失域。
“当然，这些无辜者我会引导他们返回现实。”
听到这个回答朗闭上眼，表情甚是放松。
后面朗和教授还聊了很多，互相交流了一些趣闻。
长凳上的对话接近尾声，朗举起手伸懒腰。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这里看起来挺舒适的，在这里养老应该很不错。”
朗也是修普诺斯计划的知情者，更是协助者，死在她手下的人过百上千。虽说人都没事，但朗始终是犯下了大错。
因此朗理所当然的认为她会留在这里。
“不，你会回到现实。”
“什么？”
教授转身面向朗。
“我想请你当这次事件的见证者，人类和仿生人的关系将进入新的阶段，崭新历史的一页需要有人来书写。嘛，也算是一点私心吧。”
为什么是自己，朗很想这么问。
但事到如今也不需要一个理由，如果需要，那便是和爱丽丝相处的回忆，至少这些朗必须保护好。
看到朗坚定的眼神，教授明白是时候了。
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匣子，一颗红色药丸静静躺在里面。
“这颗药丸能在睡梦中杀死你，没有任何痛苦，我向你保证。”
“这药应该卖得不错。”
“实际上它确实卖得不错。”
拿起红色药丸，朗没有犹豫的吞下去。
很快，身体变得疲倦，眼皮在不断下滑。
在最后时刻，教授朝朗道谢。
“谢谢你，向我们展示了另一个未来。”
丹妮·朗睡去。
首都的一处高地上，她睁开双眼。
精神疗养院里，她睁开双眼。
精神疗养院床上，她睁开双眼。
丹妮·朗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