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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板嘎吱作响,涌动的星星海轰击天窗,垂落的星片混着石块沿着旋转楼梯向下奔腾它们个个长着细弱又纤长的四足,那已经不能被称之为口腔的嘴里横七竖八钉着尖牙——细看下像是图钉,闪着森森寒光。
“见鬼。那些是【方塔索斯】还是【福柏托耳】?”
黑发少年沿着旋转楼梯向下跑,金色的星片从他背后簌簌落下,轻巧却又致命,只消一会儿功夫就将他方才踏足的石阶切割成碎块。其中几只借着石块坠落的轨迹,朝他身后扑过去。
可惜特工的听觉向来敏锐。诡异的呼啸声刚起,少年头也没回,甩手一枪就崩碎了袭击过来的星片。
它们破碎的尸体里淌出金箔质感的流沙,有不少还溅在他的袖口上,晕染出一片浅淡的黄。
哇好恶心。
少年眉头一跳。
《怪异介绍指南》 上没写那些个小东西还会爆浆啊。
“嚯,死了都要爱,别太爱了我说。”
少年贱兮兮地丢下一句挑衅,转头面向几里开外的搭档:“喂!百科言,申请科普!”
“……你等等,先别管品种,这家伙的潜意识空间太乱,没准你会遇到些未收编的新品种。”
被称呼为“百科”的少年站在旋转楼梯尽头处的一扇铁门前,正单手摁着耳麦研究密码盘。
“我们刚刚在高塔最顶上房间里拿到的线索,邵宇帮忙分析了,不出意料的话……”
他垂下眼,开始专心致志地试错。
随着密码的输入,只听咔哒一声,机械提示音响起。
“搞定。”
贺言当即一脚踹开门往里冲,顺带扯走了还在心疼昨天才刚洗的衣服的傅随安。
“快跟上,再不进来遭殃的可就不止你的衣服了。”
“我懂我懂,我可不想【出梦】时屁股被咬没半边儿——哎你说,这【怪异】长成这样,是【方塔索斯】出了轨还是【福柏托耳】劈了腿?”
问这话时傅随安满心满眼写着好奇,盯着贺言一直看。
贺言:“………”
也不知这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里蕴藏了怎么样的信息,傅随安又懂了,一拍大腿顿悟:
“哦我知道了!它们搞3——”
你快闭嘴吧!
贺言忍无可忍,一把给人拽进铁门里。
伴随厚重铁门咔哒一声重新上锁,那些四足小怪物发出的烦人窸窣声也逐渐远去。以它们那类似于玻璃质地的身躯构造,暂时还不足以正面突破这扇铁门的防御。
也就是说他们暂时脱离了危险。
意识到的两人顿时力竭地靠着铁门喘息。
“……玻璃构造,应该是【方塔索斯】?”
贺言稍微缓过来些,这才抬起眼开始观察起门里的环境。
方才带上门后也顺带掐灭了室内的最后一丝光源。贺言摁开腕表上的小开关,雪亮的光线顿时照亮了这个小空间。这里看起来像是个简欧式的走廊。
贺言定了定神,开始向里走。
“谁知道呢,顶上那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就一个钱箱,还是空的,不像纯粹的【物欲扭曲】。分析不出什么。”
傅随安耸了耸肩,一边慢吞吞地跟在贺言身后。方才的躲避追击极大的消耗了他的体能,他又是进攻的主力,以至于一时半会也腾不出精力去继续思考这些【怪异】的品种。
不过按照先前的经验,【方塔索斯】应该会是更抽象的个体。比如它们会是飞翔的篮球或是足球,在整个潜意识空间里蹦来蹦去,一边偷偷瞄准特工们的脑袋;又比如会是折叠的贺卡,铺天盖地地诉说情话,对路过的每一个单身狗特工造成成吨的精神伤害。
像他们刚刚遇到的这种长腿还长嘴的,属实有点少见。
攻击性还很强。这图钉嘴巴啃在人体任何地方都会造成严重的撕裂伤。
这样想起来还得多亏后台智脑邵宇的协助推理。为了紧急避险,他和贺言一路从高塔顶端冲下来,短时间内根本无法专心解构方才顶部房间里存留下的线索。要不是她的协助,恐怕他俩现在浑身上下都得扎满图钉。
感恩。邵姐姐永远的神。
傅随安在心里默默感慨了一句。
就这样走了一段路,贺言耳后的脉冲滴滴响了两声。他愣了一下,覆手摁开旋钮。
是特工局部长兼行动组临时组长严苑同。
“你们深入到哪里了?随安呢?”
大姐头向来开门见山。贺言瞥了眼在旁边拼命拍打袖口想把流沙血迹抖下去的傅随安,确认两人身上都没缺失什么部位后默默移开目光:
“已避开怪异群聚地进入潜意识中枢,目前还算安全。要继续深入吗?”
严苑同停顿了一下。
她在辨认两人的位置信息。好在这支耳麦从邵宇的实验室里发行出厂时就配备有各种功能,当然也包括视频图像的传输和环境数据的监测。
“有点糊。”
贺言心领神会,扶着耳麦又往前走上两步,好让部长看清他俩身处的环境。
“……”
“温度…正常。”
“空间阈值…正常。”
“生命体征…正常。”
“嗯…目前看来还不错。那你看着来,体力没问题的话就继续前进,记得看好随安这小子。他可没少惹麻烦。”
“嗯?”贺言愣了一下。
“上回和后勤组的那个混小子——谁来着?噢对小夏。他俩研究黑科技把后厨炸了,害得全局一整天都没吃上饭。”
6。
贺言不由多看了两眼傅随安。
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你做不到的。
那边的傅随安似乎注意到了贺言的目光,特地捋了一下他的发尾潇洒地摆了个pose,一脸“有没有爱上哥”的欠揍表情。
咔擦。贺言向来平静淡定的脸裂了条缝。
“好了贺主任,我们先往里探探怎么样?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傅随安犯贱归犯贱,倒是还记得正事,跟在贺言身后一边双手交叠枕在脑后一边一通分析,“理论上来说哈,我听咱们后勤组的boss陈大教官讲过,越靠近潜意识中枢,要面临的情况就越凶险,在这里停留反而会增加被盯上的风险。”
贺言听闻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嗯,正好苑同姐也同意了。”
起码一个动态目标被锁定的几率会更小。
两人于是继续向前走。
他们身处在一个红木走廊中,没有照明。肃穆的墙体挤压着有限的空间,远处的黑暗像饥兽隆隆的巨口。唯一的光源只有贺言左手腕表上安装的应急手电——它甚至照不亮三尺开外的路。
傅随安伸手叩了叩墙体。
出乎意料,墙体并不是实心的。空洞的音节在走廊中回荡开来,随着距离的增加,变得越来越响和尖锐,到最后演变成一个女人的尖叫。
“我草,地狱交响乐。”
傅随安不由吐槽。
贺言走在前面,刚与部长确定完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掐完麦,就听到这样诡异的音效。于是他黑着脸,抬手揉揉紧皱的眉心,加快脚步扯走还站在墙前脑嗨地狱音乐的傅随安。
“走了。”
傅随安撇了撇嘴。他还没玩够呢。
“怎么了这是,表情那么严肃。”
“走廊起雾了。”贺言保持着疾步向前,“苑同姐说危险评估等级突然变高了,推测是患者的心境发生了一些负面的变化。以防意外我们先快速通过吧。”
傅随安“哦~”了一声。
他在季度我可以玩交响乐!
他们疾步穿行过幽深的走廊,路过一扇扇紧锁的房门,隐约能听见其中几扇门后传来不妙的声响。
听起来像是泥潭里的泡沫在空气的积压下爆裂才会发出的沉闷咕噜声。
贺言脚步明显一滞。随后他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静默中抬手制止了傅随安继续向前移动。
傅随安的视线在面前紧闭的房门和贺言明显冷下来的面容间来回交集,而后干脆悄悄凑到了他身后,压低声音询问自己的搭档。
“哎,发现什么了?”
贺言没有回应搭档的询问,只是摇了摇头,竖起食指凑在唇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耳麦再度响起。在周遭一片诡异的宁静中,严苑同略显突兀的提醒从中传出,“小贺,你的心率上升得有点快,发生什么了?”
“我没事。”
贺言深吸一口气,从外套内夹层取出一柄手枪,随后拉栓举枪对准了面前那扇门的锁孔。
负责监测身体指数的严苑同沉默了一秒。
“上回你也这样说。”她仿佛也意识到什么般的压低声音,“结果之后你和随安就给我带了个巨大的惊吓。你俩单挑SS级【怪异】的壮举整个特工局人尽皆知。”
贺言没有作答,只是专心致志把枪口对准锁眼。
“算了,你向来如此…”严苑同深知她那优秀特工的秉性,没有选择继续劝解,“按邵宇的推算,【冉遗】母体应该在据你们五百米处。会有子体出现并干扰你们继续前进。遇到它们后靠火力压制就可以。”
“收到。”贺言紧盯着锁孔。
傅随安若有所思站在他身后托腮盯着。
这小子今天是不是有点反常?
算了,任务优先,等任务结束后再问他情况也不迟。
毕竟贺言其人,别看他名字里有个言,不想说话的时候哪怕是十头犀牛都撬不开他的嘴。
至于他的直觉——向来精准到骇人的地步。
就比如现在。
仿佛为了验证贺言强大的直觉,面前的这扇门当真开始咔咔作响。仿佛是对先前傅随安玩交响乐的行为很不满,门里面的东西很快开始了猛烈的撞击,随着尘土簌簌的落下,锈蚀了的挂锁几乎要从门板上迸开。
“……不是,真有东西啊?”傅随安也将枪口指向门,心说贺言这人的直觉有时候准得蛮邪乎的。
“退后!”
贺言突然猛地后退,肩膀撞上傅随安的胸口,生生把人撞得后退好几步。
“我*什么毛…!!”
与此同时,方才哐哐作响的门突然安静了下来,保持了几秒的静默后猛然炸开,一坨长满复眼的漆黑色活物自横飞的木屑中袭向两人,挥舞着的长长触手在空气中卷动着,一边发出渗人的咕噜声。
预设了这种情况的贺言没有任何犹豫地扣动了扳机,瞄准它的眼窝连射好几枪。特制的弹头狠狠嵌进【冉遗】子体的脆弱部位,几下就让它痛吼着缩回房间内黑不隆冬的阴影里。
“走。”
贺言低喘了一声,与傅随安迅速往前撤离一段距离,避免【冉遗】子体的第二轮袭击。
“那就是【子体】?长得好丑。”傅随安揉着差点被撞瘪的胸大肌嘶嘶抽着冷气,“什么玩意,本大爷差点没掉半个脑袋…好吧,让我猜猜我们离【母体】还有多远,三百米?看你表情,我猜对了?”
“你又偷听。”
犯贱之神从来没让贺言失望。他没好气地回瞥一眼怼道。
“那咋了,我好奇嘛~”傅随安“嘻嘻”一乐。
“嗯。还有三百米。从我们刚刚看到的子体推测,母体也具有一定攻击性。再根据我们刚才遭遇的【怪异】群落夹杂了【方塔索斯】和【福柏托耳】的特征,它应当是诞生于扭曲物欲和扭曲人欲之中。”贺言顿了顿继续说道,“【母体编号0-11】,这个月第三起A级【冉遗】感染,我有点怀疑…算了,出去再说。”
“这个我熟。患者因物质需求的匮乏诞生了诉求,又因法律条框压抑这方面的诉求,直到感染【冉遗】病毒后被放大诉求——这才有了扭曲到病态的执念。我们在顶层房间看到的空钱箱就是证明。”傅随安一边向前走一边推理。
贺言少有的笑了笑。不知为何,方才在得知看到门后只是【冉遗】子体时他松了口气,也恢复了往常的平和。
他顺着傅随安的意思继续补充:“且这个患者童年遭受过家庭方面的创伤,这个长廊很明显在复刻他儿时居所的构造,刚刚我们听到的女人尖叫也是证据。至于那些【怪异】的构造,等【出梦】后再交给后勤组研究吧。”
“看来咱这次也是同频。”
傅随安嘿嘿一笑。
他又检查了一遍枪栓,做好了决战的准备。
他们停下脚步。面前就是长廊的尽头,尽端墙面上只嵌着最后一扇门,和其他门别无二致,只是门缝里正溢出石油般浓稠的黑色液体。
贺言和傅随安对视一眼,一齐抬脚踹开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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