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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言?贺言!”
指挥室监控屏的左侧,贺言的各项身体指标都在迅速下降,意志力更是直接降零。会出现这种情况,意味着该特工已陷入深度昏迷,处于一种对外界毫无感知的状态。
“该死……”
严苑同暗骂了一声。
她双手撑在会议桌上,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的眼睛正快速检索着目前终端上搜寻到的资料,希望能找到突破口以应对此刻的突发情况。
可她刚从地下训练场回来,和傅随安他们之间的联系又太晚,她甚至分析不出贺言为什么会突发性昏迷。
总不能是最近过度劳累?可前段时间S级特工就参与过一次体检,那个时候贺言的身体指标完全正常,按理说不该出现这样的毛病。
严苑同心有点乱。
她一把抄起手边的通讯装置就要联系陈戒,不知何时从睡梦中醒来的邵宇却伸出一只手拦住。
大科学家头发有点睡炸,但头脑还是一样敏锐。她扶了扶眼镜解释道:
“上回改制装备时,我在傅随安的耳后监测仪里追加了应急通讯系统。”
邵宇的脸上是少有的正经。她指了指监控上的另一行数据,说道:“傅随安还算清醒,除了掉了点san以外其他指标都正常,把临时通讯权限给他。”
“臭小子竟敢不接我通讯。”严苑同淡淡地微笑,身后是盛开的黑百合,“等回来看我收不收拾。”
wow。邵宇见状知趣地挪远几步。
傅随安死定了。
救不了,等死吧,告辞。
她手底下也没闲着,转头就往【控梦终端】中输入几行代码。伴随几声响亮的蜂鸣,伴有巨大杂音的失真声音从传音筒里飘出。
“随安!报告现场情况!”特工局局长难掩心中的焦急,第一时间扑在了指挥台。
“在呢在呢在呢,别喊那么大声,帅哥的耳朵是很宝贵的。”傅随安那边的背景音里夹杂着几声枪响,以及【冉遗】高频率的尖利嘶叫,“嚯,没见过那么刺激的,把贺言这小子直接吓晕了。现在我正背着他往内里深入,争取把【冉遗】母体干掉。”
听言,严苑同和邵宇茫然对视了一眼。
这小子癫了?
“你怎么想的?现在深入是还嫌不够安全吗?”严苑同急得感觉自己都快跳进麦里去抓傅随安的领子,“万一你们两个,你们两个都……”
“贺言这小子轻得很,不会有问题的。”傅随安甩手一枪崩碎了【冉遗】子体的脑壳,无辜地解释道,“出口被子体堵死了,除了杀灭母体外,我们别无他法。”
“尽量找机会出来,千万不要长久逗留。”严苑同气归气,却也有些焦急。她向来待这两个孩子如同亲生骨肉,可她也明白,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她急也没用。
邵宇站在不远处重新裹上了毯子,像饭团似地坐在办公椅上,身体力行地践行着“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的绝赞人生态度。
“老大,不是我不想出来,是这个【冉遗】它有点奇怪——”傅随安疑惑的声音突然传来,“作为S级【冉遗】,它很弱,弱得和A级差不多。而且它总是阻止我离开的行为,像在玩拉扯——不,也不能这样说,它就像在…”
“就像在?”
“就像在说,『不杀死我就不能走』一样。”
一旁的邵宇低头玩终端的手顿了一下。
“……”严苑同也沉默了一下。她一天只能经历太多反常的事,大脑已经理不过来,于是她决定正事要紧,先配合傅随安杀灭【冉遗】或是安全撤退。
“随安,随安?”
这次回应她的却是缄默。
……
严苑同深吸一口气,伏案一通操作后将视频传输权限也转移给傅随安。
而后她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这小子…他自己把摄像头关了。
严苑同沉默了一秒。
在这生无可恋的一秒,特工局局长回想了一下。傅随安其人,虽然脱节但不至于在危急关头乱来,起码不会随随便便玩掉自己的小命。他自己关掉耳麦和视频传输系统,一定有他自己的考虑。
虽然不清楚贺言那里为什么会突发变故——这是十分少见的情况,认识她五年来,貌似这是他第一次掉线得如此彻底。
她了解组内每一位成员的实力。贺言向来以他恐怖的大局观与缜密的心思在特工局内著称,竟也会沦落到这等地步。她刚刚检测过环境指数,该名患者的危险评估并没有上升到SS级,所以一定是发生了某些特殊的情况。
视野里突然横进一只智能手机,上面贴满了粉红色小兔子贴纸——
是邵宇的手机。但重点并不在这,屏幕上正显示着“海木教授请求通讯”。
严苑同心下一紧,迅速接起。
“长话短说,我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贺言的意识体征很危险,有被感染的迹象!纳兰迦亚监测出来的指数显示目前还在能承受的抑制感染数值,但是如果再不从意识空间里出来注射血清,恐怕后果…”
心理辅导部部长海木难得有语速那么快的时候。他喘了两口气,继续说道,“局长,必要时我支持你启动紧急避险方案,贺言这孩子的状况太危险了。”
背景音里纳兰迦亚的声音也远远传递过来:
“局长——我也支持——”
“我知道了。”严苑同闭上眼迅速下定决策,转头立刻朝向传音筒,“傅随安!启动紧急避险方案,尽快出来,贺言感染了!”
“收到。不过大姐头,有句话我得说在前头哈。这边的联觉网络的环境需要彻查。”
傅随安这次回话了,只是声线刻意压得很低。他好像终于想通整个事件中奇怪的违和感是什么了,以至于声音里的低落不受控地流淌而出。
他转头朝身后的黑暗里又连开数枪,扛着177cm大男孩撤离的同时进行搏斗,这场持久战正在快速消耗他的体力——这一点从他有些断断续续的吐息中能听出来,“倒是成功撤离危险地带了,我找到了潜意识空间里的另一个出口,正位于一楼地板的空腔处,正在往此处撤离。”
“路上小心…你刚刚那句话的意思是?”严苑同皱着眉思索。
“我就、呼,问个问题。”
“?”
“如果你的血亲,毫无征兆的死在面前,你们会有什么反应?”
傅随安一边气喘吁吁地问,一边哈哈惨笑一声。
“如果是我,我会连带那一场死亡所关联的所有事物,都彻底讨厌。”
严苑同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
“Bingo~”
傅随安顺利找到了潜意识空间的出口,顺势借力纵身一跃,将叹息融入了尾音的语调:
“家人在自己面前二次死亡这种事,没有人能承受得来吧?”
冲破木质地板的障碍时他的眼神带着凶狠。
如果他猜的没错,贺言,他的同事,他的故友,他的搭档,他的挚友。
身世被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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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分钟后。
控制室内。
沉默是金。也有可能是神金。
严苑同感觉自己焦虑症快犯了。
她顺走了二十圈,倒走了三十圈,每一圈脚底都踩着焦急,每一圈都怀揣着等待,却还是没有等到她手底下那两位特工的消息。
傅随安在二十分钟前发了一条“已突围”的消息后后耳麦彻底在搏斗中损坏,于是行动组二人彻底与特工局断了联系。
邵宇则似乎是因为自己好不容易研发的高科技那么快就被用坏有点低气压,正满脸疲倦地面对电脑敲打键盘,嘴里叼着薯片,蔫巴巴地时不时嚼上两下。
贺言,从目前海木监测的身体数据状况来看,两眼一闭,身体一躺。绝赞昏迷中。
还有件更要命的事。
如果傅随安最后说的话属实,那么整个特工局都有暴露的风险。
……
整个行动组好像一只霜打的茄子,蔫得不行。
这难道就是好心去帮陈戒纳新培训的代价吗?虽然确实是她想在新人面前装一手b在先,但起码本意是为了让陈戒好好看看文件袋里的东西——那万一可是关乎着特工局的未来,并非什么毫无意义的行为。
严苑同抬手捏了捏眉心,不断复盘着整场行动中的疑点。
首先,贺言和傅随安在结束上一个A级委托后没过五分钟又接了个S级委托。且这个S级委托据悉为【意识海】论坛中红名高亮委托。可就在刚才她去寻找帖子的痕迹时,发现它却神秘消失。
证人倒有挺多。她特地去询问了一圈,发现无论是严律因,邵宇,布昔岳甚至于正在出任务的苏逸,他们都见过这个红色的高亮帖子。
“啊?当时确实是有这样一个委托啊,我不可能记错…我还开导她了。”海木。
“是。我记得有过。”严律因。
“唯一一个在论坛里哭哭啼啼的红名,印象很深。”苏逸(出任务版)。
“我还以为是恶作剧呢,我还说把任务放放过去帮她。”布昔岳。
邵宇更是拿出了关键性的证据:
“嗯…我的大脑刚刚通电一样突然想起来了,那个帖子的发帖者名叫巴特弗莱,没有管理员权限却发布了管理员才能标红的红名委托。”
“我点进去看过。只是个普通账号,没有管理员权限,没有实名,是不该出现在【意识海】论坛的虚拟账号。”
也就是说,这个S级委托本身就来历不明,更像是些不怀好意者坑蒙拐骗的作风。
……如果不是掌握尖端黑科技的苏逸正在和医疗部部长易秋寒出任务,高低得让他帮忙查询一下系统痕迹。
问题不大。出事的一瞬间管理层层长严律因已迅速根据紧急避险方案将论坛封锁。虽然对外宣纯是“技术原因,系统正在升级”,实则只是在苏哥回来前将事态小小的控制一下——顺便将那些刚冒出头说特工局内部系统瘫痪的舆论给压下去。
那么这个方面的疑点在苏逸回来前只能往后面稍放一放了。
其次。心率的问题。
特工贺言与严苑同相识五年,从事特工职业两年。其中有过三次心率失常。一次是在面对完全黑暗走廊环境的虚掩门,一次还是在面对黑暗环境中的虚掩门,还有一次是在任务途中被大摆锤当胸击中…呃这个是外力原因不用分析。但从前两次结果来看,“黑暗中的门”这个关键词,已经很明显能够提取出来了。
他在害怕什么?是门?还是潜藏在门后的事物?
——“如果是我,我会连带那一场死亡所关联的所有事物,都彻底讨厌。”——
傅随安的声音再度在严苑同耳边响起。
她似乎有了一些猜想,但目前还没办法求证。
那么这个问题也先保留吧。
然后就是,那个视频通话。
一个镜头恐惧症患者,在她和邵宇基本理解环境信息和所处区域的情况下,堪称“重复累赘”地解释了一遍自己的想法和目的。有何意图?
……
能有何意图啊?
严苑同感觉自己头好大。她双手交叠撑在眼前,整个人快埋进手背里。
……
……死脑子快动啊!
不远处的邵宇瞥了一眼正绞尽脑汁思考的严苑同,默默地计算着该轮思考下来他们亲爱的特工局局长会死掉多少脑细胞。
不过按照思考进度来看,如果能透视一下大姐头的头脑风暴,会看到宇宙大爆炸现场吧……
哇。怪想看的。
今天脑回路也很怪的少女科学家叼着薯片,将电脑转过来面朝严苑同。
“嗯?”
只见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行字:
“我是贺言。申请继续调查。二楼的构造有些奇特,不太适合现在返工。目前没看到有【怪异】群聚。”
这是他当时凑过来的那句话。
“我知道…唉我就是在想这个…”严苑同抓抓自己的长发,“所以代表了什么…你有想法了吗?”
邵宇挑了挑眉,伸出手指,圈出句末的每一个字。
藏尾文?严苑同顿时浑身一颤,立刻坐直开始解读:
“言…查…特…工…聚?……严查特工局?”
严苑同的心一下子就乱了。
她有个猜想,贺言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那么这次的事态就刻不容缓了。
因为有非常大的概率,前段时间全球各地的【冉遗】病毒大爆发也会与这件事有所关联。
怪她最近太忙。在特工局,元老会和科研部三点一线,对暗中产生的变化太不敏锐,以至于没能第一时间感受到她手底下悄然发生的变化。
她又想起中午,那个绿色头发的女孩子,手握卵石般做着假设:
——“如果有人对特工局动手。”——
——“老师,我们该怎么做呢?”——
严苑同突然倏地站起来,惊得邵宇嘴里的薯片都被这气势吓得飞出来掉在桌上。
“我现在去——”
她还没说两个字,监控屏里突然“叮”的一声。
严苑同和邵宇愕然望过去,只见大屏幕上,傅随安与贺言的位置信息正显示着“已重连”。
在看到左侧状态栏上“特工暂已脱离生命危险,体征仅有轻度【冉遗】感染迹象”时,严苑同微微放松下来。
轻度【冉遗】感染,起码非重度。以特工局目前的医疗水准,再加上特工们定期会注射疫苗,只要在注射血清后适当休息,贺言就不会有事。
“……我现在去处理一下陈戒那边的事。”严苑同收回目光,继续将刚刚被打断的话说完整,随后晃了晃手里的终端,上面赫然显示出十几条未读信息,从最底下那条消息预览的五六个感叹号里可以看出对面的情绪有多激动,“小邵如果没事干,可以去接应一下随安和小贺他们。海木教授和纳兰迦亚已经等在【控梦终端】那里了。”
“不用召回苏逸他们么。”邵宇叼着薯片淡淡地问,“如果推测正确,他们也有很大的概率被盯上。”
“我会在与陈大教官的沟通中说明这一点。”严苑同点了点头。
“至于论坛那里,放一个假消息,然后解除禁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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