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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德。现在立刻离开这里。”
档案室内寒气凌然。严苑同冷冷盯着面前金发帅哥的眼睛,压低声音启齿,“我知道是谁给你的指令,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凭啥?”夏洛德用拇指指指站在严苑同身旁的傅随安,“他都能来,凭啥我不能?”
“哟哟哟,也不知道当年是哪个家伙当年手笨得要死炸了邵宇的实验室,现在还要继续在这丢人现眼。”傅随安笑着竖起中指反击,“凭亲爱的你脑袋缺根筋这个理由怎么样?”
“真可怜,不会是怕你们队里出了内鬼就开始乱咬人了吧?”夏洛德咧着犬齿笑。
“少说话多做事,我倒想看看你能活多久。”
“不会有狗只狂吠不咬人吧?”夏洛德轻蔑一笑,眼神瞥到一旁正默默往门外挪的邵宇,“真是个怂蛋,或许我该再炸一次你朋友的实验室?”
“……”
傅随安眼底的杀气藏不住了。
“傅随安!”严苑同出声提醒。现在的事态已经容不下一次额外的矛盾了。
“……啧。”
傅随安咬着后槽牙勉强一笑,“只会针对我身边的人算什么本事,不是说要宰了我吗,怎么不动手?”
“第一,我刺杀失败,现在也没什么机会;第二,现在也不是时候,我也不会蠢到以一挑三。”
夏洛德似乎也不急,听到这话一边转着手里的匕首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锋利刀刃折射着室内的光线不断迸闪出雪亮的光,一下下晃在三人脸上。
“第三,宰你的机会多得是,我没必要现在搭上自己。”
“你等等啊,我就问个问题。你谁派来的?”邵宇见自己默默往门口挪的小动作被发现,淡定推了推眼镜,抬手伸出两根手指,“你是第二个?继贺言被打伤之后你想再制造一起事件?”
“是啊。”夏洛德倒是坦诚,摊摊手,“这不是被你们的好狗傅随安搅黄了计划嘛,我这不也没得逞嘛?”
“夏洛德。”严苑同皱起眉,“请你言重。”
“是不是很好奇我会这样做,不明白我的行为有何动机?”夏洛德没有理会,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夏爷善心大发,看你们可怜,到这种地步还想着从档案开始从头调查,省得你们跑东跑西,直接告诉你们好了——”
他笑嘻嘻地单手插兜,扬起笑脸,一字一顿道:
“我就是那个【巴特弗莱】。”
“证据?”严苑同双手抱胸,“你作为A级特工哪来的管理员权限?”
“这还需要证据?”夏洛德满不在乎地掏掏耳朵,“那你们留着这些问题去问我的共犯吧。”
“……那你的目的?”
“单纯好玩。特工局太安逸了,我找点事做,如何?有趣吗?”夏洛德笑得很开心,“顺便除除特工局里懒懒散散的风气。”
“你TM傻B……”傅随安没忍住骂出声来,“这里没人陪你玩,去玩你的宝宝巴士。”
“我也确实没打算和你们玩。”夏洛德将单边的发鬓绕至耳后淡淡笑笑,“你们也太无聊了,没什么挑战性,满脑子只有算计和推断。我呢,和你们不一样,我想做什么,我就做了。”
严苑同却罕见地沉思起来。
她沉默了两秒,随后说道,“……你带走或毁坏了那些患者的档案?”
“Bingo~”夏洛德伸出拇指与食指比出一个打勾的手势,“不愧是我们的局长大人,向来聪慧无比。不过,我也没那么狠心对我们贺言的档案动手脚,他嘛,作为对手来说太无聊也太危险,只能提前让他下场咯~”
“果然是你…!”傅随安几乎想立刻冲上去将他撕碎,被严苑同伸出手臂拦了一下才作罢,“你…你TM的…真是个人渣!就这样对自己的同僚动手…!”
“真正的人渣可做不到在敌人面前微笑。”夏洛德耸耸肩,“或许你说错了,单论这件事本身来说,我只是赢家而已。至于输家,现在就应该夹着尾巴逃跑才对。”
“小人可上不了颁奖台。”严苑同冷静与他对峙,“也不会有人给你颁发奖项。淌这趟浑水,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这个问题似乎确实在对方预料之外,夏洛德的身形明显僵了僵。
“好处啊。”他沉吟了一声,“挺多的吧,比如现在确实没有碍事的家伙来干扰我们的计划了,这算不算好处?”
“不算。”
邵宇的声音远远地从门口飘过来。
只见她已悄无声息挪到了门口,手里攥着一只精致小巧的摄影装备,一边眯着眼淡淡地说:
“你现在拖住我们,是在等我们查出你的身份——还是在拖延时间等待你的共犯们做某些事?无论你是不是在偷偷摸摸做小动作,今晚【意识海】论坛的头条非你莫属。”
“猜猜看在信息高速流动的现代,你的个人信息多久就能完全曝光?”
场面的主动权顷刻间易了主。
“切。”夏洛德的脸色迅速冷了下来,嘴角甚至掠过一丝残忍笑意,“又一个规矩的奴隶,看来下次也得让你也吃点苦头。”
“你尽管上。”邵宇淡淡地瞥了眼天花板的角落,那里正架设着一枚高精度的摄像头,“看看是你只肯埋头冲的莽劲厉害,还是我的化学制品更胜一筹。”
夏洛德冷哼一声。
显然继续拖下去让他的安全也极大受限,这与他的本来目的的确相悖。
他咧咧锋利犬齿,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顷刻间室内灯光又一次暗下。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傅随安刚想下意识扑过去要护着严苑同,却听见夏洛德的声音从背后幽幽传来:
“先不和你们玩了,老子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先失陪了。”
尾音刚落下,室内灯光重又亮起,一下子敞亮起来的灯光晃得在场的众人都有点睁不开眼。
待他们适应光线后四下望去,却不见了夏洛德的身影。
……
“他离开了。”邵宇将袖珍录像器收起,一边慢吞吞走过来与另两人汇合,满脸写着疲惫,“从我身边过去了,慌急慌忙的,不知是谁夹着尾巴逃跑了。”
“该。”傅随安翻了个白眼啐了一口,“叫他嚣张跋扈的像个小丑。”
严苑同默默捡起刚刚被傅随安丢过来干扰而落在地上的档案袋,查看了一下后轻叹了口气,“…这个也有破损了,得拿回去修复。”
邵宇又开始刷起终端,头也没抬地问道,“还继续吗?”
严苑同摇了摇头:“不再安全了。他不动贺言的档案并非因为是他真的善心大发,而是他的确不知道档案在哪。如果我们现在去确认档案的状态,那就正中了黑幕的下怀。”
傅随安难得余怒未消,抬脚踹了一下身旁的书架,扶着墙双眸沉进阴翳里,“奶奶的,再让我见到那个姓夏的我一定撕烂他的脸。”
“……夏洛德…真是叛徒?”严苑同看起来心事重重。她托着腮沉思着,好像有点受打击,“随安你不是…曾经和他关系很好吗?”
“有这回事?”傅随安冷笑,“他把邵姐姐实验室炸了,我能不和他断绝关系吗?”
邵宇:“……”
邵宇:“我们什么时候关系那么铁了,有点暧昧了,别套近乎。”
“……”
严苑同没有说话,而是叹了口气。
三人情绪低落,默不作声地朝门口走去。
出了“ZERO”室,绕过拐角,远离监控区,和迎面撞上的安保人员寒暄。他们自称自己午休起晚,每个人的闹钟被统一调后了十分钟。
毫无疑问,这晚了的十分钟也是黑幕动的手脚,为了协助夏洛德作案。如果不是他们选择了较为谨慎的抱团行动,恐怕他们中的某个人将要遇袭。
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直到回到没有任何监控的入梦室——
……
“啪嗒”。
门刚关上,三人迅速松懈下来。
傅随安甚至直接笑出声来。
“——导演,这一片场杀青了吧?”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小爷我可是一边演一边在憋笑啊~”
严苑同莞尔,将揣在怀中的资料袋和贺言的随身物品取出放在桌上。邵宇则从自己怀中取出袖珍的录像机,将其中的影像通过腕表里加装的终端体系投影在空气中。
现在,他们所需的所有东西都准备妥当。
没错。
档案室在场的四个人里,所有人都在演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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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袖珍录像机已经精确无误地记录下了冲突的全过程,接下来只要经过舆论的发酵,将会产生不错的化学反应。”邵宇挑了个位置坐下,双手交叠将下巴搁在手背,轻描淡写地解释道,“既然对方以愿者上钩的伎俩,那我们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来一手反将一军。”
“说白了也就是运用那种犯罪者特有的心理,去逼那个真凶有所动作,又或者,引导黑幕去看见他们想看见的结果,以加速他们的计划。”傅随安也拉开椅子向后一坐,“通过监视现在我们所表现出来的状态,恐怕那些黑幕正在窃喜吧?”
“反正我们所需要的已经拿到了。这要多亏陈戒和小夏。”严苑同坐在会议桌最外端,将档案袋拆开——上面俨然是标有“加密”的S级特工贺言的档案与标有“病患档案”的几张复印件,“刚刚趁邵宇将灯摁灭,夏洛德将他早一步获得的档案趁乱和地上的档案袋调包,并在邵宇的掩护下成功从监控摄像头下撤离。”
“我早先时候与陈戒沟通过,但没想到他的决策比我想象得要快很多,看来那个资料袋里的东西他有好好看过。”
“同样,他也真得很想除掉我。”严苑同无奈耸了耸肩,将目光望向正晃着办公椅玩的傅随安,“否则他不会派小夏过来,他和你——对,说得就是你,不准看别处——一个德行。如果没旁人约束着,鬼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也就是乱棋。”
邵宇伸出一根手指补充道,“嗯…别看我,贺言这个棋局狂热爱好者经常这样说。”
“乱棋咋了。”傅随安摇了摇头,“乱棋才能经常带来惊喜,不是吗?”
“惊吓更多。”
邵宇面无表情吐槽道。
“……唉~就连邵宇姐姐都这样说了,我这小弟简直百口莫辩啊~”傅随安无奈挠了挠头,一边抓过放在桌上的属于贺言的随身物品,“不过话说回来,我们是不是得先干正事?贺言身上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吗?”
“都在了。”邵宇已经低头在终端上以新闻部部长的身份编辑讨论贴了,“顺带一提,刚刚我看了眼,里面有种违禁药品,我就先没收了。”
“违禁药品?”傅随安眉头一皱,“什么?”
“精神抗压药。恰好是我研发的产品,那次还是我给他试的药。”邵宇回瞥了眼傅随安,“我跟他说过,这是初代品,副作用太强,几乎可以算作是种违禁药品了。后来让他丢掉,但看样子他没丢。”
“他在服用这个?”傅随安捏着袋子的手默默握紧,“…有什么副作用吗?”
“光敏癫痫,恐慌症,心律失常。”邵宇的眉头也往下压了压,“但它能够在短时间里获得极高专注力…啧,确实是他的作风,我早该想到的…他的心律失常不可能只是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综合症)带来的结果。”
“所以那几次心律失常,是因为他在擅自服用这种药物?”严苑同深吸一口气,“这孩子…”
傅随安沉默不语。他只是垂着眼,将袋子里的物品一件件取出来。
除了被邵宇收走的药瓶,里面有一把磨损严重的木制匕首,一小卷绷带,一枚用于切片的试管,一支键帽已破损的录音笔,一串项链。项链上捆着一只黑色的小鸟,它的一只翅膀是残缺的。
傅随安有点出神地伸出手,摸了摸那柄木制匕首。
质感粗糙,入手温润,主人将它保养得很好,甚至刻意在匕首的柄部镀了一层防腐涂料。
这是他认识许久的老朋友。一如它往日的模样。
“老大,这边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他仔细端详一阵,随后抬起头耸耸肩,“录音笔就涉及贺言的个人隐私了,过几天等他醒来再调查也不迟。”
“没关系,重头戏在我这里。”严苑同将贺言的档案和患者的档案摊开摆在桌上,指尖落在家属这一栏,看见上面的“父母双亡”沉默了一瞬,“……嗯,随安,你过来看看,这张脸。”
傅随安凑过去看了眼。在看到黑白头像的那一刻,他的心脏紧跟着抽搐了一下。
“……对,就是这张脸。”
令人窒息的沉默降临。三人在寂静中面面相觑,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们的求证获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他们的同伴,他们的家人,贺言,在他人的潜意识空间里,遭遇了他潜意识里最恐惧的事物。
为什么。这是可以做到的吗?
傅随安烦躁地咬了咬拇指,疼痛感让他有些回神。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他只能运用他强大的发散性思维,将真相剖析。
“特工局的资料库里,有这类怪异或者【冉遗】子母体的信息吗?”
“没有。”邵宇推了推眼镜,“我天天冲浪看【意识海】论坛里的怪谈,里面只提到过一次特工在他人的潜意识空间遭遇个人恐惧事物的案例。但后面被证实是巧合。”
“【冉遗】病毒目前的变异概率?”
“2%。从概率学上来说能发生在贺言身上太巧合了,有这运气等他醒来你可以怂恿他买彩票。”邵宇摇摇头,“而且变异多发生在S级【冉遗】身上,如果你的判断属实,那么你们遇见的这个【冉遗】只是A级,不太可能变异。”
“……联机意识可能性。”
“无。货真价实的0%。你们当时所处的区域就是联觉网络没错,否则终端不可能直接与你们取得联系。”
“…唉。”傅随安认命了。上个世纪最伟大的探案小说主角福尔摩斯说过,当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性时,就算它再不可能,也是唯一的可能性,“——我们或许,真的被盯上了。”
“是陷害。”邵宇点点头,“针对特工贺言的过往经历,所设计的陷阱。有一个人,或者许多人企图恶意攻击特工局——用从内部击破的方式,瓦解我们的精锐部队。”
“玩得真脏…”傅随安啧了一声,转头看向大姐头,“老大,这下我们彻底处在被动方了。”
严苑同双手撑在桌前沉思。伴随过量信息的筛选与过滤,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终于下定决心。
“傅随安,照顾好贺言,事情恐怕还未结束,你和贺言,能起码保住棋盘最后一角的净土;邵宇,继续紧盯论坛,如有人越过舆论对讨论贴本身的真实度提出质疑,就锁定他们的嫌疑;至于我,我会去找一趟陈戒,苏逸他们有危险。”
“遵命!”邵宇&傅随安立刻响应。
……
藏在幕后的狼似乎终于露出它锋利的尖牙。在红色的斗兽场内,陷入绝境的公牛低下头颅,亮出角锋,对准恶狼狰狞的巨口。
红色斗篷自半空落下,盖在公牛的眼眸。
严苑同明白。
这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盲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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