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住的地方,现在看来,有些狭小。
他父母留下的遗产,似乎仅剩下这栋房子。
二层,没有客厅,或者说,原本成为客厅的空间,被他改造成了病人等候室。
墙面上,十多年前购置的全息电视,每天都在播放着新闻、综艺节目、大尺度影视剧,和令人眼花缭乱的公司广告。
十年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我活着的时候,或者说,没有进入联邦军时,经常会来这里找他。
而现在,我的生活,只剩下这里。
自从那日,做出些许荒唐举动过后,我变得收敛了很多。
我无法理解,当时的自己为何要用这具身体,对他说着那样的话,做那样的事。
如一个彻头彻尾的女性,在朝她的挚爱索要奖励般。
同样的,我无法理解,从苏醒到现在,为什么,心底里,总是一股子平静。
失去了愤怒、伤心,乃至厌恶——在安家里生活的第31天,我得出了这个答案。
事实上,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后,与安的交谈频率,并不算多。
从早忙到晚,那是属于他的常态。
独自蹲坐在卧室一角,聆听,回忆,听病人来来往往,看窗外日出日落。
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到,自己还能用什么活动打发时光。
战争进入尾声,却还没有彻底结束。
夜晚,有时能听到安的抱怨。
关于手术器材、植入体储备的运输价格上涨,或是某位患者对他的建议指手画脚。
肉眼可见的,我能发现他的改变。
从儿时满怀理想,到青春期后的懦弱,再到现在,独自为生活而奔波。
我能帮他吗?
可我是个机器人。
这具身体,也只不过是他购置的伴侣型机器人。
从某个名不见经传的成人用品公司购置,并已使用过一段时间,在后来的日子里,他这样告诉我。
想来想去,最后只能以昔日挚友的角度,开导他,仅此而已。
“茉雅,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一天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你觉得去哪儿比较好?是特兰顿呢,还是布伦特,或者伊文那边。”
安住在由托比亚,联邦西北部,远离战火的地方。
而联邦,大致上被分为东西两“域”。
它们分别被冠以“尤切”与“伊文”的命名。
我并非历史学家,不可能知道联邦的过去。
但我知道,由托比亚,特兰顿与布伦特,都属于“尤切”这片地带。
布伦特战争也发生在尤切,尤切南部,艾斯珀瓦与布伦特之间的冲突。
名词间的梳理有些混乱,我决定重新思考安的问题。
“布伦特那边还在打仗。”
至少,在我被子弹贯穿身体的那一刻,布伦特的战火,还未平息。
“那特兰顿?唉,算了算了,那破地方物价太贵,人又多得要死,我可不像那群公司狗,哪来那么多钱……”
联邦拥有许多大型公司,或来自伊文,或来自尤切。
我只记得其中两家。
他们与联邦军队,目前是合作关系。
“安对这里感到厌倦了吗?”
我坐在床边,身上仅仅套了一层白色连衣裙。
那是一周前,他从外面带回来的。
安会离开这里?
我不认为存在这种可能。
曾经的安,胆小,怕生,仿佛一切能形容此类品质的词都能被套在他身上。
“你身上的零件得定期换,差不多半年一次,我呢,从外边买的那些义体还要算上各种奇奇怪怪的运费,哎,谁让这里太太太太太偏了!而且,怎么说呢,总觉得……以后两个人一起的话,窝在这种小地方,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