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脚摩擦地面的吱呀声消失，所有人都挪完了位子，自觉地动笔翻书，上起了课前自习。
我自己是不太想学的，也没有看书装样子的心情。
好不容易不和墙做邻居了呢。我有些欣喜地探头到窗外，欣赏起教学楼与实验楼之间那片小小绿地的景色，想打发这无聊又压抑的时光。
上方湛蓝的天空广阔清新，前面实验楼的红墙质朴温暖，下方是葱郁的绿地，里面的植物不知道几年没被修剪过了，完全是在野蛮生长。
葱郁的杂草放肆生长到足有半人多高，茂密的灌木丛蓬松成各种诡异的形状，零星散落的几棵歪脖子树也是张牙舞爪的，不知道想长到哪去。
唯一能看出点人迹的是中心处的木亭，也早在几年前就被暴风雨掀了顶，到现在也没有丝毫要修缮的迹象。
从上方看果然更荒凉啊……
我哀叹一声，转过头想要趁课前时间趴一会。
“砰！”
突然，老狮子一掌拍开了前门，他大跨步走上了讲台，我忽略掉这位讨人厌的家伙，视线停留在门框处。
一位刘海遮住双眼的娇小少女从门框探出头来，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像是找到了什么，连忙慌张地小跑到一处靠墙的座位。
看起来她没少被老狮子训……真是抱歉。
“陈涛！王伍！柏榛……念到名字的起立！”
“你们这次成绩不错，值得鼓励，自己选个位置吧。先登记一下，中午放学再调。”
“这是属于优胜者的奖励！那些被迫调位的人给我记住喽，在我们懿水高中，在我们C3班，只有成绩才能说话！”
话音刚落，我身旁的柏榛就站了起来。我才想起来他这次排名班级第三，是能自选座位的。
我感到一丝不适。
客观的讲，柏榛是个很优秀的人，不仅人帅性格好，成绩也很优异，如果放到二次元里，大概率会成为轻小说的优质男主或顶级男配，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
这样优秀的人，不管是为了学习还是为了社交，都是会被所有人抢着当同桌的存在，除了我这个不识趣的家伙。
……我这种人，越是和这样优秀的人靠近，就越想与之保持距离。
虽说刚入学时我有帮柏臻拾行李和指路，但这点情分估计早就在这一个月里，因为我的沉闷而消磨殆尽了吧？
……毕竟一起度过了一个月，我已经习惯了坐在他旁边安静当背景板的日子……如今缘断的时刻来临，我也难免感到些不舍。
我一直觉得柏榛同学是清新的浅黄绿色。
若是他换过来一个大红大紫的、吵闹的、没有边界感的人，我该怎么办呢？
要不要留下他？
这样的荒唐想法刚出现在脑海中就被我瞬间否决。
毕竟我和柏榛的关系远没到那种地步，他现在不厌烦我这个沉闷的家伙就不错了，还是让他去找好朋友坐一起开开心心的吧。
不想多想这些烦心的事情，我趴在桌上用力叹出口气——一上午积攒的烦闷和焦虑多多少少缓解了些，我感觉胸腔处有了些许放松。
“柏榛，你想坐哪？”老狮子敲击着讲桌不耐烦地问着。
“嗯……老师，我选那边，靠走廊墙那列，第三排。”柏榛推推眼镜，淡淡回道。
靠墙第三排？那个位子好像有点熟悉……
我刚趴下的脑袋又抬起来，对新同桌的好奇驱使我将视线越过书堆，看向那边——
一位正低头写字的、被头发遮住眼睛的少女。
她在听到柏榛的声音后茫然的抬起了头，呆呆地看向这边，我不确定有没有和她对视，但这并不影响我心中的惊讶。
……？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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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铃铃……”
放学铃响起，上午的课程结束了。
刚才的午自习，我试着回想了下和新同桌相关的事情，只想起两件事。
一、她是军训时站在女生队首的人，当时有男生嘲笑她是土豆地雷，被教官罚站了一下午。
二、她是在我之后被老狮子训斥的“下一个”。
除此之外别无印象，而这两件事都是不可抗力导致的，所以……
我和她是同类。
同样讨厌出风头的、习惯隐身的、透明的家伙。
我不由得轻叹口气。
高远空阔的蓝天下，午间放学的校园像是炸开的油锅，瞬间变得嘈杂起来。
柏榛站起身，利索地背起书包，抱着书本快步离开。而我则纠结着措辞，想着该怎么开口和新同桌打声招呼。
空荡荡的班里只剩下我和调换座位的同学，其他人都早早地跑出去吃饭了。
我是很不喜欢一放学就跑去食堂的，因为楼梯拥挤又闷热，食堂队伍又长又嘈杂，同时还有学生着急的奔跑带来的安全隐患……总之坏处多多。
我觉得多待一会，等到人流稀少时再出门，才是省时省力的明智之举。
正当外界的喧闹声渐渐平息时，我旁边的桌面“砰”的一声摆上了一摞书。
“砰！”
“砰！”
又是两摞。
我的新同桌，那位娇小的少女终于把沉重的行李搬了过来，此时正气喘吁吁地趴在书堆上休息，身高刚刚好。
“呃，你——”
“好”字还未出口，少女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甚至没看我哪怕一眼。
我低下头看看自己。
……也没真的隐身啊，我可是做了很久心理准备的说。
我摇摇头，慢悠悠地起身离开。
懿水高中有六栋教学楼，分成两列排在东西两侧。我待的教学楼是东边最靠北的那栋，名叫立信楼。出了教学楼继续往北走便是实验楼，实验楼后面是条柏油路和一片小竹林，竹林后面就是食堂了。
走进实验楼一层大厅，我纠结着“中午吃什么”这个世界最大难题之一。
面包还是肉饼？或者买个煎饼果子？
左前方突然出现有两个男生，肩并肩有说有笑地走过来。
“你还真别说……这个……”
似乎是同班同学的声音？我停下脚步，顺势看向大厅支柱上贴着的公示。
……嗯？
我的视线不由得被一张二次元美少女海报吸引，它在那一堆校内公式文中格格不入，是那样的显眼。
“……四季动画社招新？”
“…自发成立……热爱画画、动漫、小说……”
我棒读着这张社团宣传报，新鲜感一过便将注意力集中在余光里，努力瞥着旁边的景象，直到那两位同学走远。
我松了口气。
唔……不过这样做好像有些自欺欺人了。其实我知道他们根本不会和我搭话，估计甚至都不知道我和他们是同班同学。
若有若无的失落涌上了心头，我又想起了调位的事情。
新同桌不是吵吵闹闹的家伙，我该很开心才对，怎么会这样患得患失的呢？还有，柏榛调走前一直沉默着，估计是早就受够我了吧？
唉，这样也好，透明人就该和透明人在一块吧？
自怨自艾改变不了什么，我决定乐观一点——说不定新同桌就是个新开始呢？
还是要计划一下主动和她说话的事情，嗯……先找个话题吧，比如说……
交流一下应付别人搭话的心得？
呃，她会理我吗？而且这样我不就变成自己最讨厌的、莫名其妙搭讪的人了嘛？
真头疼啊。
还有，她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都同班一个月了，我还喊不出对方名字的话也太丢人了。
实验楼大厅的角落，我揉着自己的头发和微痛的眉心，为想不起同学的名字而苦恼着。
我们这种透明人就是这样，连名字都很难被想起来。
“欸……是叫秋梨吧？”
刚走出实验楼昏暗大厅的我豁然开朗。
稍微有些印象了，没有错，那个娇小的少女就叫秋梨！
实验楼后面的柏油路非常宽敞，四通八达，附近三两成团的学生也多了起来，都我感到些许的不自在。
我低下头，加快步子闯了过去，直到一脚踏进竹林旁的鹅卵石小路——
冷风乍起。
淡淡地寒意从手臂和脖颈处开始弥漫，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拉拉单薄的短袖上衣，抱着有些哆嗦的手臂再度加快步伐。
“呼——”
快走间，我用力呼出口热气来，发觉空中隐隐有水雾出现。
……昨晚那场雨后气温骤降了八九度，秋天到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