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散去的点点黑雾蒙笼罩了城市，唯有断断续续的枪炮声提醒着所有人，今天的夜，不同寻常。
爆炸声自远方传来，火舌照亮了大街小巷，为装甲巨兽的前进清扫障碍。
从昨天打响第一炮开始，这场永无止境的治安战便拉开了帷幕，每分每秒都有着军人或平民死去，高国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新都会变成这样？
一天前，三号军事基地以近乎全票的结果通过了进驻新都，交接联邦的残余政府人员的选择。
郊区的其他几座军事基地也纷纷响应，不管是出于忠诚还是私心，各自派出了几队人马加入了这支队伍，还提供了不少武器弹药。
国家都烂到了这种地步，任何的援助都是难能可贵的，这足以表明他们的态度，毕竟谁都不想保家卫国时被自己人背刺。
几个军事基地的队伍会师后足足万人有余，虽然大部分都是驻守当地的新兵蛋子，战斗经验谈不上丰富，但按照正常逻辑来说稳定局势应该足够了。
此次行动瓦莲驻守大本营，战场情况全权由高国兴指挥，这令他压力山大，可是眼下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早在几天前，军事基地就通过探子知晓了新都内部的情况，当幸存的侦查人员说出现状时，所有人都是难以置信的。
新都人怕不是集体被疯狂邪教心灵控制，才能干出如此荒唐之事！
情报显示，所有人都自称是刘焱的追随者，试图用斗争的形式贯彻了他的“理念”。
你问什么是理念？很简单。
杀得全新都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直到最后一人存活为止！
高国兴不理解，也懒得理解这种荒诞思想，他的任务可不是同情这些相互屠戮的发疯市民。
以防万一，进驻新都之前，他发表了最后一次事项注意。“全军都给我牢牢记住！新都市民已经因核战与饥荒陷入癫狂，一旦发现有任何可疑人员，无论男女老幼……”
“如果你觉得他会造成威胁，那就开枪。不要犹豫，这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到了现在，脊背发凉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他，随行的几位骨干，来自其他基地的军官，已经不知道下令多少次进攻了。
总有因人们的悲惨而怜悯的军人，在扣下扳机时，射出来的子弹或许会击中他们的家人，可一旦犹豫，就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随行的军士无一例外保持沉默，刚开始他们的脸上还闪烁着挣扎与不忍，就连高国兴也一样，而到了现在所有人唯有麻木不仁的面孔。
他不知道自己下令杀了多少人，或许经此一战他和手下的弟兄们会永远地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为后人所唾弃。
可他也明白另一个道理。
那也得有后人才行！
手中的对讲机如千钧之重。而在他身前，那些因各种原因死去的军人甚至来不及处理，经常因为市民自杀性的袭击连全尸都没留下。至于他们的敌人，那些死去的市民则是带着污垢和鲜血彻底解脱了。
看着夜色中残破不堪的钢筋混凝土城市，消瘦的男人点了根烟，自嘲道:“我一定是个失败的指挥官。”
无论是自己人，还是那些疯狂的市民，他甚至连最后的体面都给不了。
自责也算时间，略微失神的长官感到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看去，那人钢盔上的褪色图标显示他是个侦查员 ，整个人灰头土脸的，身上还有着不少伤痕，刚脱离前线的他来不及喘气，开口汇报最新情况:
“我们谈判的请求又被无视了，没人在意我们给出的承诺。所有市民几乎是各自为战，里面并没有拥有话语权的团体。而且这些市民并非一般群众，在新都陷入无政府状态的一年内他们的战斗素养提升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水平，作战的士兵经常会被放冷枪偷袭被动挨打，导致我们举步维艰，现在距离内城还有两公里，按照这个伤亡比例如果不动用杀伤性武器所有人都会被茫茫人海淹死的！“
他一口气说出这段长话，声音微微颤抖，“长官，我们该怎么办?”
“如果所有新都所有人都想奉陪到底的话，那就继续。”高国兴断然说道，“我们承担不起失败的后果，告诉全体士兵，给我打到他们愿意停下为止！”
说完，他拿起对讲机，向着下级军官发号施令，“从现在开始以队为一组主动出击，每组必须携带火焰喷射器和化学战剂清扫废墟，务必不要遗漏，除了指定建筑物内部的联邦政府人员外……”说到这里，高国兴犹豫了，握着对讲机的指节泛白，似乎是在下定决心。
然后不到一秒，他的语气从未有这般坚毅。
“其余人员，一个不留！”
……
三号军事基地，指挥室内。来自其他几个基地的总指挥危襟正坐，所有人都没有半点好脸色，无论出于何种原因，现在的他们聚在一起，试图为这场战斗画下句号，无论它是否完美。
而作为行动的发起者，瓦莲和他们一样，看着最新的前线战报一言不发。
沉默持续了很久，所有人的双手都因为力道过大，在白纸黑字的报告上留下了显眼的折痕。
“我们的部队为什么连平民武装都打不过？到底为什么！”一位精悍干练的军官站了起来，对着所有人咆哮着。
短短三天时间，联邦军队就已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成百上千的军人永久长眠在了这个生他养他的城市，且这个数字还在极速飙升。
这位军官的话引爆了火药桶，大家伙终于忍不住了，矛头直指瓦莲:“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有什么可解释的。”瓦莲的沙哑声音异常平静，声音不大，却令在场所有人说不出一句话来。
“手下的士兵已经竭尽所能，把几乎所有能杀人的方法都用上了，还能怎么办？难不成在死了这么多人后说因为伤亡太大，不想打了？”
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都破音了:“我们所有人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TMD为了这个狗屁联邦！要是撒手不管，新都里面三百万到处乱窜的疯子怎么解决？没有新都这座城市，我们除了守着这片核废土等死之外又TM能去哪！”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噤声。
“那我们能怎么办？”一位军官默默发言，但军装下微微颤抖的肥肉证明着他激动的情绪 道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归根结底，问题不会被争吵解决。瓦莲颤抖着身体，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对着在座的军官露出惨兮兮的微笑。
“会有办法的……”
说罢，她转头看向身后的站着的参谋李强，“联系新都内的联邦高层，我想和他们说上几句话。”
李强一脸疑惑:“总指挥，您是想……”
“还有，让他们尽量躲在掩体最深处。”
……
新都内城，尖塔大厦内……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畜生东西！你要是再敢说一遍战后第一个毙了你！”苍鸿怒目圆睁，对着话筒另一边的声音破口大骂，而一旁的王中将与身旁说得上话的联邦高层沉默不语。
外边什么情况他们当然知道，可所有人都必须承认，眼下仅凭着这点军力拿不下新都。
极端情况下的自救方法很少，但并非空谈，眼下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话筒另一边，瓦莲对苍鸿的辱骂视而不见:“嗯，战后我会接受联邦高层的全权审判，并且不寻求任何辩护。所有人已经商量好了，下令让军队撤出新都，到时候会通知你们。”
瓦莲的声音不带半分情感，甚至带着些许命令的口气，“领导人阁下，联邦的未来把握在您的手中，面对这种局面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抱歉。”
苍鸿稍微冷静下来，语气也没那么冲了:“你心里清楚，要是这么做新都还能剩几个活人？难道你要告诉全世界人，联邦政府把首都的全部饥民物理消灭了，然后对外宣布统治一座空城？”
“对。”瓦莲的声音斩钉截铁:“我，在座的各位，正在浴血奋战的士兵，我们所有人都会对此负责。”
“不可理喻！”苍鸿切断通讯，嘴里振振有词地问候着瓦莲八辈子祖宗。
见这场不愉快的对话结束，王中将对苍鸿说道:“领导人，我觉得她们的提议可以接受，毕竟……”
“可以接受？那随便你们。”她无奈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自嘲道:“想按就按，反正我只是你们这帮人选上来的凑数傀儡，要不是看在我爹的面上，我甚至活不到现在，问我的意见干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想让我按下去，然后告诉所有人，是联邦第一百一十三任领导人苍鸿按下了按钮，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和我们联邦高层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怒极反笑，对着地上吐了口唾沫，“我担当不起千古罪人！”
空气再一次陷入沉默，隐约的枪炮声在众人耳中各位清晰。
还要沉默多久？
“总是有人要承担责任的，是谁这一点根本无关紧要。”王中将发出无奈的叹息，“起码你按下去后，联邦未来还有后人戳我们的脊梁骨。”
“要是坐视不理……”
联邦，甚至人类文明，都没有未来可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