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莲非常确定，这家伙疯了。
接着她一把揪住无鸣的衣领，将整个人提了起来，呵斥道:“你就不能说点好话吗？”
这个问题瓦莲从未想过，也不敢去想。她设想中的最坏情况无非就是联邦政府失败，某个疯子或邪教头子统一世界。
如果只是这样，那么千百年后幸存下来的人们或许还会将其作为饭后的谈资笑料。
而种不出粮食……
“你自己清楚，如果不是那最好。”无鸣耸了耸肩，深蓝色的双眸如深渊般凝视瓦莲，她继续道:“要是真的发生了，那么就要做好在最坏情况下延续政府，维持秩序的准备。”
话音刚落，瓦莲松开了双手，继续追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无鸣拿起桌上的文件袋，重新递给瓦莲:“我不是决策层，没有任何权力对任何人发号施令，所作所为只不过是在提建议而已，你自己看。”
话还没说完，瓦莲从里面拿出了一本厚厚的计划书，封面上“新都重建计划”几个黑色的大字格外引人注目，带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她翻开了第一页。
“……”
好吧，从看到第一行字开始，瓦莲便收回刚才的话，说无鸣是疯子简直就是褒奖。
她完完全全就是个无药可救的杀人狂，哪怕是人类历史上那些著名恶臭政体的首脑也不及其的百分之一，恐怕只有那些历史垃圾堆中抽象且奇异搞笑的理念才足以与之相提并论。
“血肉工厂，朝七晚十工作制，制度化服从，优胜劣汰……”看着上面列出的种种方案，瓦莲突然感觉自己不识字了，甚至脑袋有点发晕。
“你是在耍我吗？用这种模式治理国家，你信不信联邦政府活不过一天，我们全部都会被民众弄死！”看着计划书内列出的种种方针，瓦莲重重地将计划书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怒斥无鸣:“这种制度完全不是治国理念，而是杀人！”
面对意料之中的情况，无鸣也很干脆做出了自己的解释:“没错，这种政体就是为了杀人而存在的。”
不等瓦莲反驳，无鸣继续说道:“你必须承认，联邦没有一粒粮食和物资，也没有任何途径获取。仅剩的那些全都供给了军队，想要长久统治新都，就必须先采取极端措施。”
“人，我们养不起。但人力相当于宝贵资源，他们会在工厂内昼夜不停地生产枪支弹药，在遍布辐射尘的矿坑中用铲子挖出贵金属，为国家尽上全部义务。虽然消耗得很快，可短时间内能够在获得战略资源的同时解决粮食不足的问题。”
这种语出惊人的逆天言论瓦莲实在是受够了，她想象不出来一个居家大学生竟然能想象出来这种疯狂政体，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神使鬼差地问道:“然后呢？我们吃什么？”
最终还是要突破那条红线吗？
无鸣的回答——是。
“吃人。”她万年不变的冷漠神色终于有了些许波动，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古往今来，人类各国因战乱而人相食的事件不再少数，上一次是距离我们最近的第三次世界大战，短期死伤五亿，长期六十亿。而剩下二十亿人彻底破坏了生态系统，亲手造就了第六次地球生物大灭绝。”
当时的情况比现在还糟，七大洲四大洋，一亿五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除了虫子和菌子以及大洋深处的鱼虾外，没有什么东西能吃，极端气候甚至让赤道地区都下起了雪，核废土与之相比都算得上是天堂。
“而我们重走了前人的路，要是运气不好，情况甚至会比当初还要更糟。”无鸣翻开计划书的第二页，阅读着上面的内容:
“保守估计，在重建工作中的第一年会有九成以上的新都市民会因极端过劳和辐射疾病死去，而我们任务之一，就是从中剔除那些因辐射病而不可食用的人，从尸体中选出可食用的部分进行加工。这样既能为接下来的统一战争提供枪支弹药，也可以缓解粮食储备不足的问题。”
问题解决了，就是这么简单。
瓦莲整个人目光呆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表达什么建议。
她本以为，自己用核武镇暴的行径已经算得上是罄竹难书，可与计划中的政策相比，瓦莲不禁感觉，自己是不是称得上是仁慈？
起码死在核弹下不会遭遇折磨与痛苦。
有一点，非常肯定，要是无鸣提议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新都内的联邦高层，他们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枪毙这个东西，然后打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在深吸一口气，花上几分钟消化信息后，瓦莲问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如何保证政策的稳定执行？
单纯依靠暴力绝对不行，新都人早就被折磨到了发疯，在这种情况下，要是发生暴乱，哪怕是核武也无法阻止他们再打一场治安战的决心。
“你说到点子上了。”无鸣对瓦莲的问题表示认同，然后翻开了计划书的第三页:“我们有前人的经验，他们当时怎么做的，我们则可以借鉴一二，用其中的某些知识完善理论。”
说到底还是没有站得住脚的方法。瓦莲制止了无鸣继续发表那棱模两可的回答，合上了计划书。
“这个问题得去问联邦的核心人员，或许只有他们知道，曾经的地球人是用什么方法维持政权稳定，并且在空无一物的贫瘠土地上制造星际飞船的。”无鸣知道这次谈话也差不多结束了，最后开口劝谏。
“事情不一定会发展到那个地步，你的计划被驳回了。”计划书被合上重新装回文件袋，瓦莲将其推至无鸣身前。
“然后拿上计划书，离开我的办公室。”她毫不留情下达了逐客令。
无鸣也非常利落地起身离开，没有做任何多余的解释，她明白目前计划的理论还不算完整，但古人不还有一句老话“实践出真理”嘛。
不管是瓦莲，苍鸿，还是全大陆的其他苟延残喘的军阀头子，乃至所有人必须承认，如果真的种不出粮食，他们必须走一遍前人老路，不管是再来一次星际旅行还是用科学技术净化废土，一开始的牺牲都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至于会牺牲多少人，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无鸣前脚刚走出办公室，瓦莲开口叫住了她，问出了从见面开始就想问的问题:“这么熟悉苍鸿，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无鸣愣住，走前留下一句非常干脆的回答:
“她是我姐。”
随着那个小个子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办公室的大门也自动关上，瓦莲凝视着天花板，脑子里的思绪如同浆糊一样理不清，方才无鸣的设想确实疯到极点，哪怕法王邪教的头子，那个自称“转轮王”的教主，恐怕与之相比也捉襟见肘。
但是这种情况已经发生过一回了，这令她不得不多想。
前人们拿着远远落后于今天的武器，都能搞出第六次生物大灭绝，凭什么当代人拿着先进的星舰，轨道炮，改造人，做不到超越前人？
“这些事情到时候再说。”瓦莲发出一句无奈的感叹，潜意识认为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索性把这些思绪抛之脑后，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现在谈论这些还为时过早，新都那边的仗还没打完呢。
算算时间，收尾的时候差不多到了，而高国兴和他的部队在付出了远超计划的死亡人数后，一路上伴随着越来越多的尸体终于撤离了这座血腥绞肉机。
现在的部队尽数撤离驻扎在城外，根据军官团的命令按兵不动，那些市民在失去了钢铁森林的庇护后非常识趣地折返回城，继续他们那永无止境的大逃杀。
军队的士气低落到了极点，若非高国兴和各级军官及时稳定了局势，恐怕这支最后的联邦军队马上就要化作鸟兽散了。
一位躺在担架上的无名士兵发出沉重的呼吸声，身上没一块好皮肉，能够辨识身份的唯有染血的狗牌。当战友们将他从充斥着化学毒剂的废墟中带出来时便已因失血过多昏迷过去，
而现在的他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重新睁开眼睛，感受着所剩无几的生命从身上一点一点流逝。
失败是他从未想过的事，当长官下令对市民开枪时，他心甘情愿地做了，用喷火器将整个楼道里的人烧成碳，他也做了。
可是，为了那得而不易的胜利，哪怕双手沾满鲜血，哪怕代价是生命，他也在所不惜。
结果是残酷的，所有人不得不承认，这场战斗彻底的失败了。
作为一个无名小兵，没有死在战场上的冲突，而是死在军营内算得上是莫大的慰藉。
起码他在死前还能看看天空，死后也有人给他收尸。
生命流逝到了最后一刻，他那模糊不清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道流星。
或许是幻觉，这不知从何而来，璀璨夺目的星光跨越了地平线，发出的光芒愈发耀眼。
紧接着，流星化为绚烂无比的极光，照亮了大半个天空，沿着地平线飞入新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