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TMD都做些什么?!”指挥室内,高国兴的脸上充满了愤怒,在高级军官团面前,指着所有人名义上的总指挥瓦莲怒斥道。瓦莲和在场众人低着头,与平日里沉着冷静的样子大相径庭。
距离新都核爆整整过了三天,他在回到基地后的第一时间找到瓦莲与其对峙。
“说话啊!一个个没听见是吗!全都聋了!”这种闭上嘴巴装无辜的行为在他眼中与自我欺骗无异,斥责的声音甚至因为愤怒而颤抖。
砰!
一双遍布老茧的拳头全力打在了作战桌上,巨大的声响将一旁堆积如山的各种文件震散飘落,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但还是没人说话。
“命令是我下的。“良久,瓦莲第一个开口,冷漠的语气让高国兴感到相当陌生,“没有通知你们是怕计划泄露,一旦无法精准打击目标,想再一次尝试就很难了。”
她继续解释道:“为了拿下新都, 联邦高层发射了一枚约3000吨当量的中子弹。预计在接下来的十到十五天内,残留辐射的杀伤性将下降到原来的百分之十。”
高国兴的脸抽搐了一下, 他摇摇头,对瓦莲的回应相当不解。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问题的重点也不是这个。
正当他还想继续追问,坐在一旁许久的李强站了起来,用手指着他反驳:“那你有什么办法?”
“我……”一切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这次轮到高国兴沉默了。
我又能怎么办啊……
“你和那些小伙子们做的很好,没有你们这场仗没法打。”最后,瓦莲拍了拍高国兴的肩膀,叹了一口气,“你们辛苦了。”
他们二人是同学,也是战友,在军事基地的这些年里双方都对彼此相当了解。瓦莲当然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高国兴和那些士兵也一样。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相互指责也只是浪费彼此的时间罢了。
解放新都的战斗结束了,没有出现无意义的牺牲,每个人的死都是有意义的,无论他是普通的士兵还是那些的市民。
“我们所有人都会承担这份罪孽负重前行,直到再造联邦为止。”
瓦莲回到座位上,拿出了一份草案,让李强将里面的复印件对着在座的全部高级军官一一发放,其中也包括了高国兴。
”几座军事基地的粮食储备已经见底,预计在进驻新都后的第一个星期就会消耗殆尽,这还是完全不考虑市民吃喝的统计结果。一旦引发骚乱,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面极有可能会被打破。”
食物、水电、安稳的住所,医疗器械,这些东西在新都周边和几大军事基地控制的地盘里根本就不存在。
新都附近就连土匪都愈发稀少了,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也不过如此。周边那些被核洪水冲刷过的贫瘠土地就算有着肥力,恐怕所有人都撑不到第二年春天就又要来一场全城大逃杀了。
面对绝望的现实,所有人将目光放在了计划草案上,封面上的“新都重建计划”几个大字尤为显眼。
“里面的详细内容已经发给了联邦高层,他们批准了这项计划,允许我们不限一切手段执行里面的全部方案。”说完,瓦莲深吸一口气,打开了草案的第一页,“各位不妨打开看看,反正我们也走投无路,没得选了。”
以行之事,必将再行!
……
相较于还能支撑着全城大逃杀与政府建制的新都近北地区,一旁的中北地区已经没几个活人了。
从内战开始这里就是各路军阀的必争之地。庞大的人力和珍贵的工业设备促进了战前的繁荣,可在内战打响后,豺狼虎豹们盯上了这,它们的爪牙为这片土地带来了一道又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以及无法磨灭的痛苦。
当然,中北本地在这几年间也诞生过几个大大小小的军阀,但没几个能成气候,大多数都抱着左右逢源,偏安一隅的想法,然后等着某某政权一统天下后卖地求荣。
直至核爆来临,把所有人的幻想砸了个稀巴烂。
而他们无一例外,全死了。
现在的中北成为了完全的无政府地区,没有一个势力妄图恢复秩序,半年前,边疆长河上游核爆所造成的决堤后,巨量的洪水冲过中北地区上的每一座城市,绝大部分没收到通知的市民淹死溺死,仅一个晚上,浮肿的尸体随处可见,数不胜数,随着洪水冲到各地。
这还没完,一些大难不死的市民在饮用了河流污水后无一例外,全部身体溃烂,死于非命,所有幸存者都意识到,只要是个活物,但凡沾点河水就可以准备后事了。
曾经的龙源只是个普通小城,人口勉强达到百万的门槛,在地图上得废老大劲才能找到。战争期间,这座城市被各路军阀进驻统治,也曾被月面防务军占领后杀成鬼界荒坟。
由于体量过小,这座城市并未遭受到疯人们的核打击,哪怕人被杀得差不多了,城市内的物资起码还在。
这些都是过往云烟,现在这座城的郊外只有零零散散的幸存者营地,或者用难民营称呼更为合适,他们之间相互提防,守着怀中的二两粮担惊受怕,却又因为生存问题不得不联合起来踏入早已成为生命禁区的城市内搜寻物资。
随着能找到的干净食物越来越少,营地内难免会出现死于饥荒的人,这倒是为其他人缓解了不少压力。
伫立在营地外的阿林掏出望远镜,抬头望向远方的残垣断壁,龙源市的大街小巷被有毒的洪水淹没,腐烂的尸体随处可见。人间炼狱他已经看得习惯了。
他的工作是保护营地免遭其他人的侵袭,遵守死板的命令守株待兔,那些因为疏忽大意酿成大错的营地不在少数,他自认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阿林已经看了一分钟,可他却意犹未尽。望远镜中倒映的场景中,自己一家住的那栋小楼在眼前浮现,可如今,曾经名为家乡的小楼早已荒废,地基在洪水的冲刷下早已成了危楼,迟早会塌。
军阀们的走狗冲进他的家,抢走了能看见的值钱东西。月面防务军杀了他的父母和妻子女儿,给出的理由仅仅是“不配合”。 就这样阿林变得无家可归,于是他加入了营地,成为了拾荒者的一员。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混日子,能活一天算一天,在闲暇之余他还会看看带在身上的全家福照片,提醒自己不能忘记。
有时候他会想,为什么营地的所有人都死气沉沉,没有一点想要去找月面人或是狗军阀残党复仇的心思?明明大家的朋友家人都死在了他们手上。
不过再怎么样,阿林只是一个小喽啰,而营地内的那帮人至少让他有了一个栖身之处。
大多数时候,他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望着城市,这个曾经的故乡,想的也是这种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换岗了。”一个大汉轻轻推了下他,阿林从思绪中回归现实,将望远镜挂在了脖子上,返回营地。
或许真的有那么一天,阿林可以不用盯着早已死去的故乡,而是达成他的毕生宿愿。
前脚刚刚踏进营地,他就听见一座用破纸板搭起来的漏风帐篷内传来一阵惊呼。
他记得那里好像是放电报机的地方。
战争打到这种程度,那些接收信号的卫星九成九成了太空垃圾,以至于人们只能靠老旧的电报机和收音机来获取外界信息。
“出了什么事?”
很多人被呼声吸引,走出各自的营帐,手中拿着武器,他们和阿林一样都是这片营地的拾荒者,之所以反应这么大是担心有人侵袭。
很快,帐篷内走出来一个人,他的面色飘忽不定,但此刻阿林顾不上这些,将目光放在了他手上捧的那台收音机上,里面播报的内容不止吸引了他,也吸引了营地内的所有人。
而接下来的几天,在吃人狂魔和教条神棍横行的远北,近北,中北地区,幸存者营地内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开始疯传:早在核爆下彻底垮台的联邦政府重新掌控了新都,向世人宣布了自己的归来。而他们的首脑是十五年前联邦领导人苍且的孩子,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新领导人向废土上的所有人宣布:
“稳定是高于一切的,为此联邦将不惜一切代价!”
至于这份代价是什么,有多高昂……
你迟早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