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内部第三条街道尽头,路牌号3303。
占用了整座六层楼的旅馆在十年前似乎有个响亮的名字,但现在生意不好,牌子都落灰生锈了,大家都只叫他“爱情旅馆”。
走进一楼大厅,稍微掏点钱购买正好持续一整晚的爱情,可不就是爱情旅馆嘛。
——其实就是在瓢。
在他的固有认知里,这玩意是犯法的,而且不道德。所以直到现在为止,他还是第一次走进这个大厅。
穿过卷帘门以后,是宽广而破烂不堪的大厅。大厅内部弥漫着一股子二手烟味,还有更甚于此的发霉味道萦绕鼻尖,差点激得王哲打个喷嚏出来。
那些浓妆艳抹看起来都一个模样的个体娼/妇不甚热情,仿佛一台又一台掺了人脑的自动贩卖机,要么瘫在沙发上要么蹲在角落里,只有他人路过时才恢复一点生气。
糜烂,颓废。
这是王哲走进来以后,最直观的一个印象。
能暂时驱散这种颓废氛围、带来一点点活力的,就是前方大摇大摆的帮派分子们。
王哲就这么站在门口旁边,明目张胆地盯着他们背后,却没有引起一点警觉——因为除了那些娼/妇,大厅里面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们。
暴力,残忍,警觉,但是有钱。
不管是谁,都想从他们不时敞开的指缝里捡两块闲钱,改善一下生活。
谄媚,讨好,低声下气。
面对这个村庄的实际统治者们,似乎弯下腰来才是应有的态度。
黄绿色刺猬头...黄绿色刺猬头...找到了!
王哲的视线穿过那些在娼/妇堆里面挑三拣四的壮汉们,看到那个体型干瘦的义体医生,正搂着似乎是他近卫的高大男人说着些什么。
然后,帮派分子们三三两两开了房间上楼,留下那些被挑选出来的娼/妇们对着破碎的镜子搔首弄姿,尽可能把商品收拾出一个良好的精神状态。
这一幕有点令人恶心。
因为她们的四肢款式都是一样的,都是在集市里变卖了原有四肢换上的义体,便宜好用易更换,平时只吃电不吃食物,养护成本比肉人便宜很多。
但是也有缺陷,就是过于同质化了。即使是不同尺寸的四肢,一眼看过去也是如出一辙。
王哲正准备上楼的时候,瞥到一眼她们的背影,就仿佛是一个人分出了那么多的化身,各自对着镜子整理仪容。在昏暗的灯光与糜烂颓废的氛围中,这一幕多少有些瘆人,如同修罗地狱再现人间。
呼——对于她们来说,地狱与人间反正也没差吧。
【确认到义体医生的房间号了吗?】
【我正在跟着,他们还没进门——糟糕!】
他就这么一个跟K加密通话而走神的工夫,突然有个帮派分子警觉回头,差点就发现了他的身影——要不是王哲一个紧急充能跳跃贴到天花板上的话。
【差点被发现了,好在我身手敏捷...呃。】
王哲一抬头,正好与监控整个走廊的固定摄像头对上眼了。
糟!
这一个月过得都是捡破烂野人生活,都忘了文明世界还有摄像头这玩意了!
他赶紧伸手一掰摄像头的支架,使得镜头偏转90度有余,再看不到什么有效的信息了。
【真的确认到医生进入哪个房间了吗?不然我们从前台入手吧,数据线直接插进主机也能拿到数据。】
【等下!看到了!房间60...3!房间号603!从走廊尽头那边数,倒数第二间!】
【了解。我正在爬楼,爬到对应位置的窗外会给你发信号。】
【嗯。】
王哲深吸一口气,攥紧手心里提前装好握把的断网芯片,顺着走廊一路走到603门前。
打时间差。
在那些娼/妇上楼之前,冒充她们的身份骗开门,与破窗而入的K前后夹击,把那个义体医生打倒在地!
【我就位了。】
【我上了!】
王哲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捏着嗓子尽可能提高声线,对门内尖声说道:
“这位老爷~您点的小妹到了麻烦开个门呀~!”
“——你走错门了蠢货!去隔壁605!”
居然得到了这样的回复?
怎么会,看之前在大厅内的行动,他们应该至少都点了一个上来才对,而且这个声音不像是义体医生那个干瘦体格应该有的...
【K!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应该是保镖!】
【了解。】
王哲的脑子快速运转,声音就没有捏得那么细了:“没错是603呀~要不老爷您过来把跑腿费结了,省得妹妹白跑一趟呀~!”
“男人?!”房间内那个粗犷男声发出惊怒的声音。
该死!暴露了!
王哲心里一沉,手探到腰后正想拔枪,却不想他要骗的这个门竟然自己打开了!
“搞什么啊?我没有点男/娼啊?”开门的正是义体医生,这时候就围了个浴巾,肋骨轮廓在浴巾下都是那么明显。
他不耐烦地瞪了王哲一眼:“上门讨饭来了是吧?赶紧给我滚,爷这边正快活着呢...”
站在门口打发闲人的义体医生,还有坐在床边脱得一件不剩的高大壮汉。
哦合着你俩才是一对是吧???
王哲脸色一黑,只觉得被一辆彩虹色大车的车轮从脸上碾压而过。
就在这时!
K,破窗而入!一记回旋踢正中那壮汉的耳后,将其击倒在地人事不省!
【动手】
“我知道!”
王哲眼疾手快,一把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断网芯片,狠狠插进义体医生侧颈的接口里面!
“你——”
义体医生眼睛一突,还没来得及大声呼救,就被身后旋风般冲来的K一拳打翻在地!
【辛苦了。早知道他们是这种癖好,我就自己来叫门了。】
“不,我也没有一击制服那个壮汉的能力...”
【把那个保镖绑起来。】
“诶?不杀掉吗?他嘴里都冒血沫子了,你这一脚下去他活不长了,治好了也淌口水,不如给他个痛快。”
【给他痛快,我们就麻烦了。这些人的生命体征都有被主机远程监控,你这芯片是便宜货,只能阻断从这边发出的信号,没法阻挡另一边发射的信号探测,只杀一个人也会引发警报的。】
“原来如此。”
【你能买个更好的干扰芯片,就能随意处刑他们了。】
“我买不起的好吗,这便宜货一个都要三百块呢!我账户里一共就五百块!”
而且话说回来,K刚才还把自己所有的余钱都要走了,不知道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什么东西...
手忙脚乱总算是绑好了壮汉保镖,又从义体医生的行囊里翻出两针兴奋剂,给保镖吊住一条命不至于今天就死。
做完这一系列操作后,王哲回头才发现K已经两个大嘴巴子摇醒了医生,开始她的‘说服’了。
K:“今天我们找上门来,是为了让你帮个忙。”
医生:“是!是是是!能帮您的忙就是我的荣幸啊!”
K:“帮我朋友把他的脑机接口卸了。他犯了事,被查到会有麻烦。”
医生有些迟疑:“这、这给他装个防火墙不也行吗?我们帮派的ICE质量很好的,公司狗能快速申请的广域探测,根本破不开防火墙,会被骗过去!除非他们直接抓住他进行有线骇入!”
K反手给他一个耳光:“我说,你做。我不信任你,你别想随便摆弄我朋友的脑子。做一个额外的动作,我拧下你的脑袋。”
医生:“这、不是、您又不是医生,怎么知道哪个动作是多余的?”
K:“凭感觉。”
医生:“???”
总之交涉达成。
这个医生虽然是帮派出身,但据他自己所说,这人曾经在城里的医科大学念过书,在大三时候倒卖违禁药品被开除,但是一身本事都学到了。
拆除过程还算顺利。
这个手术对于医科大的学生来说是小儿科,这黄绿色刺猬头就是用他随身带的艾斯爱慕道具都成功做到了。
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敢不敢的问题。
如果这个小动作被发现的话,那么不管是这个医生还是王哲自己,都会遭受德川集团下属的佐佐木公司的通缉追杀。
要是城外的人有样学样,都像他们这样卸了接口逃了贷款,公司的生意该怎么办?由公司慈善申请的避税该怎么办?
人死了没事,但妨碍到公司赚钱可就是求死不能了。
“被发现就完蛋了...”
“那么,就努力不被发现吧。”
K抽出医生外套里的一圈注射药剂,头盔正面转向义体医生:“选一个适合你的吧。规矩你懂,接下来你不能醒着了。”
“我懂!我懂!”医生点头如捣蒜,“我懂规矩,看到脸就得死!就这个,蓝色的就可以!”
“OK,那就除了蓝色这支,随便给你选一支吧。”
“不要啊啊啊啊啊!”
在医生的惨叫声中,他随身携带的艾斯爱慕妙妙工具还是起到了应有的作用...大概。
【威胁解除。你的大脑不联网,德川就找不到我们。】
王哲活动着仍然有点麻痹的脖子,也是松了口气:“接下来要做什么?撤退?装作无事发生?”
“接下来,应该继续修复我的可用义体了。”
K的手掌宛如铁钳,狠狠扼住了王哲的肩膀:“请务必贡献你的一份力量。”
“你想让我贡献的可不是力量而是京——哎呀!”
“别担心,这次会做好保护措施的。”
K单手把王哲扔到大床上,另一只手从外套里掏出一整帘超薄透明0.01,从她的胸口一直展开到肚脐眼,如同机枪弹链般引人注目。
“别拿我的钱买这种东西啊啊啊啊啊!!!”
这次换王哲发出惨叫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