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星期五的中午，在体育课上打了半个多小时的篮球后，我夹着一身汗和于晓峰、张亮等人一边聊天，一边在走廊处的洗手池里洗手。
“刚刚那球就应该给我，驼子他两腿岔开那么大一块，直接把球从他胯下扔给我多好。”
“他身后还有一个老高别忘了，奈何你本事再大你有把握从他面前把球扔出去？”
“那飞毛腿果然名不虚传，我们三个人都没有拦住他，那小子吃什么长大的？脉动还是红牛？”
“我觉得飞毛腿还好，那家伙不懂得配合拿到球就到处乱窜，看上去很棘手事实上根本没有什么威胁，其实最烦的还是老高，那家伙身高又高，手也长，基本抱着球的碰上他必定被拦得死死的。”
“那家伙不仅手长个大，最关键是力气，我刚刚接住他那一球，就感觉手都快废掉了。”
“哇，我懂我懂，每次接那家伙的球我都得闭着眼睛，生怕球砸脸上了。”
“话说，那球要砸脑袋上，会不会直接晕过去？”
“感觉和他打球特别没有安全感……”
“哈哈，那家伙打的是球吗？我怎么感觉像是打仗一样……”
我一边听着他们开的玩笑，一边将冷水往脸上拍，稍微将运动后的那丝燥热全部洗净后，这才关掉水龙头，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脸。
“嗯？你那个手帕……”于晓峰露出诧异的目光盯着我手中的手帕，我皱了皱眉看向他。
“怎么了？”
“之前是这样子的吗？我怎么记得是熊猫图案的……”
听到于晓峰的话，我才摊开手帕，上面并没有熊猫图案，秀着的是一架卡通飞机。
“你记错了吧？我没有换过手帕，一直都是这个。”
“是吗？”他也皱了皱眉，不过又摆摆手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走吧，先去吃饭。”
“嗯，不过我想先去教室喝口水。”
“那我也去。”
“那我们先帮你占好位置！”张亮朝我们摆摆手，和他们打完招呼后，我和于晓峰便火急火燎地登上楼梯准备回到教室。
“等一下，我鞋带……”
刚一踏上四楼，却没想到眼前忽然窜出一个人影，不偏不倚地撞进了我的怀中。
我体格不算瘦，只能说是中等身材，但那人撞过来却好似一阵轻风，若不是眼睛的的确确看见了她，我或许真的会以为是阵风。
她个子不高，比我矮了一个头，差不多在一米六左右，身材苗条。穿着学校的制服，外面还套着一件绿色的背心外套。撞入怀中的时候隐约闻到了一股柑橘的清香。
“抱歉……”我这么说着，便让开了一条道。
她抬起头，包含泪水的眼睛一下子闯入视线。她忽然伸出双手拉住我的衣摆，但在接触到我目光的一瞬间，忽然又松开了手，然后露出像是悲伤，又像是害怕的表情倒退了两步。
“那个……”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她又咬紧下唇，粗鲁地抹去眼泪，直接越过我跑下了楼。
我望着她逃跑似的背影，那纤细洁白的手腕上一条嵌着绿宝石的手链腾空飞起，上面还挂着一只熊猫挂件。我总觉得她眼熟，却又说不出她是谁。
“我都说了等一下了……你这家伙……”于晓峰气喘吁吁地从楼下上来。
“刚才那个女生，你有印象吗？”我问。
她跑过来的方向上只有我们这一个班级，其他班级都在右侧，这很大概率说明她是我们班上的学生。但按理来说如果她是我的同班同学，我应该认识她才对，不过我居然一时叫不出她的名字。我的记性很好，班里的同学也全部记得很清楚，不过那个女生我却没有什么印象，这真的很奇怪。就好似经常观赏的风景里忽然出现了陌生的东西一样。
“那个女生？”于晓峰看向已经没有人影的楼梯口，又将视线转移到我的身上，“我没看清那个人的脸，不太清楚，你不认识吗？”
“也不能说是不认识……”谈话之间，我似乎又对其有了一丝印象，但我仍旧想不出她到底是谁。
“可能是别的班的吧？你管这个做什么？快点吧，不趁现在赶紧到食堂，等其他班级下课了就要排好久的队了。”于晓峰并不在乎刚才的事情，那的确不是值得在意的事情，也或许他只觉得我一时犯糊涂。
这感觉我也不好怎么说，只好点点头回应他。进入教室后，我察觉班里的气氛有些古怪，班里安静得不得了，大家都面面相觑，沉默带来的氛围迫使刚从外面进入教室的我们也有些束手束脚。
但我实在有些口渴，所以蹑手蹑脚地从我的抽屉里拿出水来猛灌了几口。清凉甘甜的水从喉咙一路灌入小腹，我能感到它正顺着我的食道进入肠胃，那冰冷的感觉就像是一条蛇在肚子里钻一般——我知道这样形容很是奇怪，但还是不由得这么想。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本书从我的抽屉里掉了出来。
书本掉落在地面的声音似乎打破了某种规则，方才压抑的氛围一下子被破坏，大家终于开始相互讨论，询问问题。
“你认识吗？”
“她说的是谁啊？”
“奇怪……”
“什么？”
“我总感觉忘了什么……”
“我也是诶……”
“咦？真的吗？我也是诶！”
“话说回来，刚才……”
见教室恢复往常，我松了口气，伸手去捡地上的书。那是一本蓝色封面的书，书的背面朝上，那里只有一段金色的英文和白色的小字体。我捡起那本书，将其翻到正面，书的正面和背面一样，只不过比背面的字体大了许多。
《麦田里的守望者》
这是谁的书？我的脑海里立马跳出了这个问题。
“刚才怎么回事？”于晓峰似乎刚从那样的氛围走出来，于是问我，但我却没有回答，因为我现在满脑子都在想这本书是哪来的。
一旁的于晓峰似乎也注意到了这本书，疑惑地皱起了眉。
“这本书……”
“你知道这本书是谁的？”我转过头问于晓峰。
“我？意思是你不知道？”
“不。”我摇摇头：“你知道吗？”
“不……不知道。”他摇摇头，“只是觉得……有点眼熟……”
眼熟……
听到于晓峰这么说，我也才发觉这本书有些眼熟。
我翻开这本书，试图从书里寻找有关主人的痕迹，然而这本书简直跟新的一样，你甚至根本找不到任何一点折痕或是污渍。
我的确对这本书有印象，但我实在记不起是什么时候看见过这本书的了。或许是在书店？亦或者是在图书馆？我不清楚，但我总感觉在哪见过这本书，至少不是书店也不是图书馆。我清楚地记得我上一次买书的时候是在上周，而上周我只买了两本书，一本是东野圭吾的《红手指》，另一本是克莱尔·麦克福尔的《摆渡人3》。我想这本书应该不是我的，至少我还没有看过，这实在有些奇怪。
“这本书不是从你包里掉出来的吗？你也不知道这本书是谁的？”
“嗯……”
不知为何，我忽然又有种看过这本书的感觉。我翻开这本书，试图从里面找到我曾记得的段落，但不论是人名还是故事情节，甚至是写作手法我都未曾见过。
“这本书是谁的？”于晓峰从我手上抢走这本书，然后高高举起来询问，但班里的人都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又扭过了头去。
“看来不是他们的……先放着吧，待会再回来研究，说不定是班里的谁不小心塞错抽屉了，他应该吃饭去了，我们也先走吧，真的快下课了。”
“好吧。”于晓峰如此说道，我也不好再拖下去，下午还有社团的会议要开，必须提前到社部，我们没有时间再慢吞吞地吃饭了。
我将这本书塞进书包，然后跟着于晓峰下了楼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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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征着青春的嘈杂声随着放学铃声逐渐远去，校园也逐渐变得安静起来。夕阳透过玻璃如同地毯般铺在了冰冷的地面，为昏暗的教室提供了并不明亮的光线。挂在墙面的时钟发出咔嚓咔嚓具有规律的声音，教学楼后面的蔷薇和香桃木正也逐渐融入暮色之中。
今天是于晓峰值日，我一边做作业一边等待他打扫卫生。解决完手中的卷子后，他也正好将扫把归位，我见状收拾起书包。
“我发现，你还真是个三好学生。”
于晓峰拍了拍手上的灰，感叹似地说着。我诧异地望着于晓峰，后者则是笑了笑：“为什么要做作业呢？”
“啊？”忽然被于晓峰这么问到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既然随时都有可能消失的话，为什么还要这么努力学习——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不是吗？虽然这句话由我来说可能有些矛盾，但是根本不用这么努力吧？”于晓峰有些天真似地盯着我，我真的觉得他当时的表情很天真，然而说出的话却令人无法置之一笑。
“现在考大学的人已经很少了吧？录取线也低得不行，即便是我这种连作业都不写的，只要上课认真听一下，基本都能应付过去，进入入取线也绰绰有余，因为大家都认为念书已经没有太大作用了，你不觉得吗？”
“这……”于晓峰说的的确是事实，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脑子里空荡荡地转悠了半天，这才勉强憋出一句话来。
“也没有什么原因……”我说，“我只是觉得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会有些……不太舒服……”我不清楚这样形容到底是否正确，因为我也无法说出心中的那份感觉，我只觉得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或者说应该去做的。于晓峰的话听起来自轻自贱不求进取，但事实上说的也没错。现实就是如此。所有人都在不安着，在这个无法预测下一秒自己会不会就此消失的世界，没有多少人会认真考虑将来的打算，他们只觉得现在幸福就好了，因为未来到底是怎么样的，谁也不清楚。
尽管我这么努力着（我也不清楚自己这到底算不算是努力），但说不定我心里也像于晓峰说的那样，也许我根本不把考试放在心上。因为无论如何我都能通过考试，看着大家都如此安于现状，不思进取，我自己或许也多少有些庆幸？只要比那些懒惰的人稍微勤快一点点，自己就显得非常优秀——这种小心思说不定也依旧藏于心中。
只不过，我想，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这个动不动就消失些什么，又动不动忽然出现什么的世界。
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