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夜市与记忆中的大不相同，繁华绚丽的霓虹灯一簇一簇地长在街边的左右两侧，热闹繁华的街道上人群拥挤，嘈杂的十字路口车流涌动，时不时发出刺耳的鸣笛和引擎轰鸣的声音，逼迫着人们远离马路。
我和妹妹走在吵闹的街上，偶尔被周围的景色吸引。
“今天是过什么节吗？怎么会有那么多人？”
“一直都那么多人啊。”妹妹傻眼地看着我，“你不会以为这个城市的人都消失了吧？”
“可是……平常好像都见不到人的样子。”
“那是在白天，晚上大家都会出来的。”
“这样吗？”我望着涌动的人群，却总感觉有些奇怪。
“喝奶茶吗？”
妹妹指向不远处的一家不大的奶茶店，奶茶店门口排着好几个人，店内已经坐满了人。
“你不是想喝牛奶吗？”
“我改变主意了。”
“好吧。”
在等了将近二十分钟，我和妹妹才买到了两杯奶茶，我们找到了一家人不多的豚骨拉面馆，点了两份豚骨拉面。
尽管我已经吃过饭了，但在妹妹‘你不吃坐在我面前会让我感到很尴尬’的要求下，被迫也点了一碗豚骨拉面。店内仅有三四个人，他们都是一个人来的。店长是一位四十五岁左右的大叔，见我们进来，他很是和蔼地照顾我们，甚至还送了一盘鲜虾肉丸给我们。
落地式的空调机嗡嗡直响，吹着令人感到有些寒意的冷风，悬挂在天花板的吊扇已经布满了灰尘，看上去似乎许久没有开启。墙面上挂着一些稀奇古怪的装饰品，以及一台不大的电视机。
电视里正播报着晚间新闻。
“……的公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猫脚印，据测量，这个脚印宽约1.68米，长约1.74米，根据周围居民的反映，他们并未见到有任何奇怪的生物途经此地，现场专家正紧密地做着勘察任务……”
“巨大的猫脚印……”
这个新闻让我忽然想起昨晚看见的那个巨大的怪兽，不过那只怪兽的方向似乎并不在这个公园，而且我很难想象那样庞大且诡异的怪兽，脚底下竟会长着那么小的一对猫爪。
“话说回来。”说起猫爪，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妹妹将目光从电视机上移开，看向我，她的这一正常的举动反倒让我感到有些怀念。
我将照片的事情告诉了妹妹，然后用手机打开相册递给了妹妹。
“你是说……照片里这个弯腰扭扭蛋机的女生应该和你之前尾随的那个女生——文曼诗有关系？”
“我觉得我们应该认识。”我自动过滤掉妹妹话里使用不恰当的词语。
“嗯……”妹妹沉思了一会，然后抬起头来：“你想说什么？”
“就是……”向来一眼就能看穿我想法的妹妹居然会问我在想什么，这让我多少有些惊讶。
“我……”可是想了半天，我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大概，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也难怪妹妹看不出来。
“这不过是已经消失的人恰好出现在了你的照片当中，没有什么稀奇的吧？”妹妹随手将手机扔回了我手上。
“可是……”
“你想问为什么已经消失的人还在你的相册当中？”
“嗯……”
“这世上不也有很多已经消失，但他们存在过的痕迹并没有被彻底抹去的人吗？她是在你拍摄完这张照片后消失的，所以她消失了，照片也依旧存在，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
“不……”我摇摇头，“这我明白，可……”
“可是什么？”
“可是……”我竭力在脑海里组织起能令人听得懂的话来，但捣鼓半天，却只能说出一些模糊不清的话来：“我总觉得很奇怪，我……应该认识她……”
“那么，你觉得你认识她的依据是从何而来的？即便你真的认识她，她也已经消失了不是吗？‘与其沉溺于已经消失的事物中，不如干脆一点将它彻底忘记’这句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不是吗？”
“我明白……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她，我总是觉得心里怪怪的……就好像……就好像自己忘记了绝对不能忘记的事情……如果她消失了，按理来说我应该忘记了有关她的一切不是吗？可是这种感觉……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竭力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但说出来后，自己也感到困惑。
沉默的期间，电视机还在播放着新闻。
“莲花市近期已出现多起失踪案件，警方初步判断，可能与近期出现的神秘生物有关，该生物仅在夜晚出没，请各位市民尽量减少夜晚出行活动，并积极配合警方工作……”
“如果说。”妹妹将目光从电视机上移到我的身上。
“如果说，有一些人即便消失了但有关他们的记忆却不会消失，那么人们如何判断‘消失’的人究竟是消失了，还是失踪了？”
妹妹的问题一时让我语塞。
“人们已经把消失的人连同记忆也会消失当做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像吃饭要用筷子一样。但如果消失的人连同记忆也会抹除，那人们又是如何判断那是人消失，而不是事物出现呢？”
妹妹左手撑着脑袋，歪着头看着我。
“什么……意思？”这些话题，似乎和我刚才的问题没有关联，所以我露出疑惑的表情。
“如果说其实一开始就没有消失的人，只是这个世界创造出了人存在过的痕迹呢？”
这句话让我感到头晕目眩。
“你是说……照片里的那个女生其实根本不存在？只是上天创造了她存在过的痕迹？可是这也太……”
“不论如何。”妹妹挥挥手打断我的话，“不论她是曾经存在过现在消失了，还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你都有一个选择。”
她伸出白嫩纤细的食指，露出狡猾的微笑：“将她‘复活’！很简单吧？我们之前谈到过，‘未被观测到的事物’就是不存在的，那么反过来呢？‘观测到的事物’就是存在的。”
“可我们不正是无法观测才无法得知存在吗？”这个答案让我有些傻眼。
“你所观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存在的，这意味着你可以将不存在的价值赋予在存在的事物上，因为任何数都可以加0。”
“可有关消失的人的记忆已经全部没了不是吗？”我好像听懂了那么一点。
“这也是为什么消失的人的记忆，会彻底消失，因为这个世界不允许颠倒物质法则。”
“如果是那样的话，该怎么‘复活’已经消失的人？”
如果真的能让已经消失的人再次出现，那么这件事情将引起全世界的轰动。
妹妹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假定你认为你有一块表，然而你无法证明你是否有那块表，当然他人也无法证明你没有那块表。那么这个假设是否成立？如果要证明你没有那块表，该如何证明？”
“那块你从未见过的表，究竟是不是你所认知的表？如果现在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并且有人告诉你那个人就是已经消失的人，也就是你心中的那个‘她’，那么她究竟是不是‘她’？”
“可两者之间必须要完全相同不是吗？我们创造的人可能和之前消失的人完全不一样。就像如果有人告诉我少女A就是照片里的她，但少女A不可能和照片里的她长得一模一样吧？因为她们始终不是同一个人。”
听到我的话，妹妹摇摇头：“这是观测者和被观测者之间的关系。请你不要误会，这里所阐述的并不是物质本身，而是理论本身。如果你认为‘她’存在，那么‘她’就存在。人的存在和价值不被自身人格所限制。”
“哪怕我对她一无所知？”
“哪怕你对她一无所知。因为她的存在已经彻底被抹除了，留下的痕迹也不过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一环，她本身——或者说它不存在本身，‘她’只是一个代词，指代不存在的人。因为你无法证明她曾经存在过，甚至有关她的记忆是否属实也不清楚。”
“那么它被你所认知，被你所观察到，它就被赋予了存在的价值，也就因此存在了。”
“具体而言该怎么做？”我还是不明白妹妹说的话，于是直接询问该如何行动。
“不，你甚至不用做任何事情，只要想着她，你甚至可以将小斑当做是她，那么她就被赋予了存在，也就因此存在了。在你的认知当中，她的存在就是你所认知的‘曾经的存在’。观察者本身并没有存在价值，它的存在价值就是为了赋予被观察物存在的价值，或者说从观察者本身的价值转移到了被观察物上。”
“这点需要你自身进行判断或者选择。如果你认为‘她’和你所不知道的‘她’是同一个人，那么她们就是同一个，如果你认为她们不是同一个人，那么她们就不是同一个人。这个类似于设定，而填写设定的人则是你。”
“什么……意思？”我竭力想搞懂妹妹说的话，但还是听不太懂。
“简单来说，你需要根据她这样的痕迹去创造一个这样的人，也或许‘她’其实一开始就不存在，只不过是存在于你的遐想当中的虚拟人物。但是你却可以将其实体化。就好比名字，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一个叫做奥斯尤里·德赛贝利的人，但如果你把我命名为奥斯尤里·德赛贝利，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有了这么一个人，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还是不太明白……虚构一个本就不存在的的人的确很简单，但是要让她实体化……这是根本做不到的吧？”
妹妹从抽纸盒当中抽出一张纸，然后举起来问：“我手里的这张纸是不是随处可见的纸？”
“是没错……”
妹妹将其撕成碎片：“现在，我是不是创造了一张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碎纸？”
“……可，这是两码事吧，事物和生命……我们的确可以创造和毁灭事物或生命，但是无法做到没有因果和逻辑地创造生命吧？”
“也就是说，只要有因果和逻辑，就能创造生命对吧？”
“……”
妹妹露出了仿佛已经胜利般的笑容。
“可……我们创造的是新生吧？而不是曾经存在过的生命。”
“啊嘞嘞？真是奇怪呢，老哥啊老哥，我貌似从来没有说过是要创造她吧？”
……的确，妹妹的确没有说是要创造那个已经消失的人，准确来说，妹妹所说的是‘复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