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闹钟在床头响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将我从昏沉的意识中拉回现实。我翻过沉重的身体，探出手在四处摸索了一阵子，没能摸到闹钟，只好支起身体。
沉重的眼皮底下，眼睛难受得几乎不敢睁开。
今天是周六。
即便如此，我还是设定了与平常日一致的闹钟。
这是在文曼诗签下愿望清单后，第一个想做的事情。
“我可以写愿望清单。”像是感到难为情似的，文曼诗一只手摸着垂落在脸庞的秀发，另一只手紧张地攥在一起，目光在四周来回漂浮。
“不过，愿望清单只能我自己看。”
我想，即便是我，在把自己的所有愿望都列在一张雪白的纸条上，我肯定也不希望这张纸条被他人看到吧。
所以，我点点头。
“你可以先考虑一下，做个草稿，然后再把它们写下来。”
“不。”文曼诗摇摇头，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从远处传来的摇篮曲，令人稍感倦意。
“我已经决定好了。”
她的回答令我有些惊讶，但仔细想来，既然早就知道我前来的目的，事先就做好这样的准备也不奇怪。
“明天早上。”文曼诗看向我，随即又移开目光，接着又看了我一眼，然后再次移开。这样的动作重复了好多遍，就像是想要被摸却总是一副傲人姿态的猫一样。她的手不停地搓弄着头发，然后忽然深吸口气。
“明天早上陪我去一趟学校行吗？”
“明天？”我疑惑地歪着脑袋，“明天不是周六吗？学校里没有人啊？”
听到我的话，文曼诗似乎有些不满，她转过身去，声音也变得有些冷淡，像是小孩子闹别扭一样。
“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啊……愿意，我当然愿意，只是……”
“如果愿意就不要问我问题。”
“……嗯，明白了，对不起。”
“说了不要总是动不动就道歉，明明你什么错也没有。”
“好……的。那，几点？要我来找你吗？还是说……”
“早上七点半，在学校旁边的那个便利店门口集合。”
“好……”虽然有很多想问的，但我还是忍住好奇闭上了嘴，默默点头。
用力伸了个懒腰，身体的各个关节都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我稍微打起了点精神，从床上站了起来，进入浴室开始洗漱。
换衣服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考虑应该穿便装还是校服。周六穿着校服去学校的话，总感觉会有点奇怪，可文曼诗总是穿着那套水手服，如果她穿着校服我又不穿的话，总感觉也很怪。
看了眼时间，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不远了，我只好咬下决定，换上了校服。
出门之前，我将昨晚事先准备好的调料和米倒进了电饭煲中，然后定了时间。小黑应该在阁楼睡觉，它说过自己只吃水果，不喜欢人类做的熟食，所以我也没有准备它的食物。
至于斑鱼猫……我至今不知道它吃什么，或许到现在它也从来没有进食过。
我没有在家里看到它，平常的话它都会躺在客厅的沙发或是窗户上，但现在客厅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我再次看了眼时间，已经没有充足的时间去考虑它去哪了，我不希望自己迟到。
所以我匆匆出门，拐过弯正准备去骑我的自行车，却没想到斑鱼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那了。
它懒散地躺在自行车旁，见到我来，这才起身，像是小狗一样抖了抖身上的毛，然后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骑上自行车，掉转车头，用力踩下踏板。直到我驶出家十米后，我才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狂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斑鱼猫紧紧地跟了上来。
途经由一排排长春树构成的绿化道时，发现原本杵在那的那棵樱花树再次不见了踪影。尽管我早已习惯它时隐时现的现象，但这一次，并没有长春树替补它留下来的空缺。
那两棵长春树之间，隔着一个令人怎么也无法忽视的距离。那块泥土像是被人精心打扫过一般，留下平整的一面，连一点杂草也没有。
清晨的空气夹杂着泥土的芳香，马路上偶尔驶过几辆车，人们三三两两像是散落在地上的珠子，朝着不同的方向滚落。
自行车很快到达了学校，因为是周六校门口冷清得很，一个人也没有，甚至连值班的门卫也没有。我不清楚他是不是消失了，因为我没有有关他的记忆，也或许打从一开始就没有门卫，因为人们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顺着外围的墙壁骑行，一家矮小的便利店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栋很小的平房，若是在平常，平房门口会摆满各式各样的零食和书籍，但现在门口光秃秃的一片，什么也没有。只有店铺的窗户还是开着的，里面的灯是亮着的，能看见里面灰白的墙壁上挂着的摆钟还在不停晃动。
我将脚踏车停在了不远处的路灯下，那里已经挤满了被人遗弃的自行车或电动车。大部分车已经报废，要么被卸下了零件，要么已经布满了灰尘和铁锈。
我看了眼时间，七点十四，距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六分钟。
我看向四周，并没有发现文曼诗的身影。
或许是来早了，我打算去便利店看看。
斑鱼猫很早就落在了便利店的上方，它在平房上打理着自己的毛发。
我正打算向文曼诗发消息，告诉她我已经到了，可信息刚打到一半，便见到文曼诗从便利店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塑料袋，看样子里面装了不少东西。
她果然还是穿着校服来的，我的选择没错。
我本想和她打招呼，却没想到斑鱼猫已经抢先一步，从房顶一跃而下，将文曼诗扑倒在地。
斑鱼猫亲热地在文曼诗身上蹭了好一会，文曼诗这才注意到我似的，连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灰，朝我挥挥手。
“小斑是你带过来的吗？”
文曼诗一边抚摸用头蹭过来的斑鱼猫，一边问我。
“它自己跟过来的。”
“这样啊。”文曼诗又挠了挠斑鱼猫的下巴，它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身上的羽毛也膨胀起来，似乎感觉很舒服的样子。
“我们去哪？”我问。
“去里面。”
“里面？”我没能明白文曼诗的意思。
“学校里面。”
“可大门是关着的，虽然没有门卫，但没地方进去不是吗？”
难道要翻墙进去吗？我有点不敢相信。
“我知道哪里可以进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感觉文曼诗是带着一种悲伤说出这句话的。
“跟我来吧。”说着，文曼诗便带头朝学校走。
我们沿着学校的围墙几乎绕了学校半圈，到达学校后方。学校的后面是一个小山坡，山坡下是河道。河道与小山坡之间横着一个灰白色的水泥墙，墙高2米多。
围墙是建在小山坡的山腰上的，这里长满了常年没有清理的乱树丛，泥土看上去很松软，大概是腐败的树叶枝条刚铺上去的，已经很久没有人靠近了。
文曼诗带头钻进了这堆乱树丛中，在这杂乱无章的荆棘中，竟被她找出一条勉强能过一人的狭隘小路。
视线中，灰白色的水泥墙愈来愈近，比墙壁还要早出现的，是一块隆起的小堆坡，它靠在围墙上，足有一米多高。
文曼诗没有说话，直接爬上了这个堆坡，我连忙收回目光。接着，她站在坡顶，轻轻松松便翻过了围墙，跳了下去。我正准备跟上，却被斑鱼猫抢先一步，它跳起来踩了我一脚，然后直接两步越过围墙，我赶忙跟上去。
翻过围墙后，我发现这里是旧体育仓库的后面，围墙下堆积着一些杂物，能够轻易垫脚然后跳下去。
文曼诗已经在远处的教学楼后面了，我小跑着跟了上去。
学校里静悄悄的，虽然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走廊里比以往更安静。少了学生们的喧嚣，这座学校看上去就像是一块巨大的坟墓。
我们顺着楼梯一步步走上去，抵达四楼，左转进入我们的教室。
教室里空荡荡的，整齐的桌椅依次排列在冷清的教室，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灰尘的味道，在这个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地方，晃动着无形的模糊记忆。
黑板有些发白，那是常年累积下来的粉笔的痕迹，已经被时间刻在了上面，不管怎么擦洗也抹去不了它的痕迹。
教室中央立着一块巨大的白色画板，颜料和画笔工具似乎很早就备齐了放在那里，为这宛若数十年未曾流动过时光的教室增添了一丝生气。
文曼诗漫步在有些年代的桌椅中，手指拂过或是粗糙或是光滑的桌面，站在了画板的面前。
她转过身看向我，将刚刚从便利店买来的东西放在了一旁，又将目光投向讲台。
“能做我的模特吗？”
空荡安静的教室里，传来文曼诗轻柔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