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黑影像是被魔术师贴在半空中的剪影,就这么杵在距离我五米不到的距离。它并不是立体的,似乎没有侧面,像是个二维图形,若侧身绕过去,会发现它正在逐渐变扁。
我呆呆地看着这诡异的景象。
“那……那个……”
从剪影那传来一个小男孩的声音,那个剪影在街灯下动了动,我这才看清楚它的轮廓。
看上去像是小孩子在纸上画的长鼻子的小黑人,它大概有一米高,只有简单的轮廓,若不是前方是被街灯照亮了的马路,或许我根本看不见它,它像是随时都会融化到黑夜一样。
“你是谁?”我朝那个黑影问道。
大概是提前见过小黑那样的存在,这令我已经不太震惊,至少在我看来,对方似乎并没有向自己展现出恶意或是攻击意向。
“我……我是影子小人……”
小男孩的声音有些怯懦,我看到那块剪影……或者应该称之为它的两只手,似乎在紧张地在肚子前转圈圈——当然这是我的想象,因为我根本看不出它手指的轮廓,或许它根本没有手指。
“影子小人?”
“嗯……主人……是这么叫我的……我喜欢这个名字……”
“主人?你是指文曼诗吗?”
“是的……可主人不喜欢我叫她主人……”
“你为什么跟着我?”
“我……我……”
“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我……”它嘀咕了半天,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在此期间,寒风仍旧从我衣服的各个缝隙里往里钻,我真的觉得很冷,但我还是忍住没有离开。
“你什么时候就开始跟着我的?”
“……一直……”
“一直?”我以为我听错了。
“是的……我一直、一直跟着你们……从你……意识到主人的存在……从那……不,在那之前我就一直在……”
“一直……在?”
我有些吃惊。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意识到它的存在,如果在白天应该很明显才对,我居然不知道?
“我……我可以藏在所有东西的影子里……包括人的……”
似乎是意识到了我的问题,影子小人断断续续地解释道。
“也就是说……你一直藏在我的影子里?”
“有时候……只是有时候……”
“你为什么藏在我的影子里?”
“我……我……”它又断断续续地没有了下文。这让我稍有不满,因为我真的觉得很冷。
“所有的事情你都知道吗?”
“是……是的……”
它的回答让我一愣,随之一个问题便率先浮现了出来。
“那天在楼上发出动静的,是你吗?”
“……是……是我……”
“把这个世界的真相告诉文曼诗的,也是你?”
“……是我……对不起……”
影子小人似乎低下了头,它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悲伤,也有些害怕。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说,然后又用力裹紧了衣服,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能碰到实物吗?”
“食物?”
“不,不是这个,我是说,你触碰得到东西吗?比如捡起地面的小石子。”
“不能……”它摇摇头。
“那那天在楼上发出的声音是什么?”
“……是空气妹妹……”
“空气……妹妹?”我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它说的到底是什么。
“空气妹妹……是大家一起创造出来的……没有人能看得见她……也没有人能触碰得到她,她的情绪很不稳定……喜怒无常……她从来不说话,可却经常伤害别人……虽然偶尔也会帮助别人……她伤害过主人,所以我不喜欢她……”
“你说那个声音是你弄出来的,可又说那声音是空气妹妹是什么意思?空气妹妹又是什么时候被创造出来的?你刚才说她是大家一起创造出来的,那个‘大家’又是谁?除了文曼诗以外还有人能够‘创造’吗?”
“因为……因为我把她引来了……她可以碰到实物……她一直都在……大家就是大家……其他的我也不知道……”影子小人说得很模糊,估计它也不清楚。
“为什么你现在才出现?”
“我……我……”
我以为它又要支支吾吾半天一句话也不说,于是便想要打断它,可它这次似乎终于鼓起了勇气,发出比刚才稍微大一点的声音:“我羡慕你们。”
“羡慕?”影子小人的话让我愣住了。
“我……我好羡慕你们……我……我一直想有一个朋友……我想和大家一起玩耍,一起聊天,一起看电影……可是大家都不喜欢我……我只能躲在角落里,我只能看着你们……”
“你是说……你想和我做朋友?”
“……是的……”
我幻想出一个有些自卑的小男孩勾着头,孤零零地站在马路上看着我的样子。
“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
“因为……我害怕……我害怕你和他们一样……害怕我……讨厌我……不愿意和我做朋友……”
“他们?他们指的是谁?”
“……所有人……所有人……”它连续强调了两遍,但我还是有些不理解。
“所有人是指?”
“……一切……”
“……一切?”
我更加迷惑了。
似乎是不太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影子小人默默地闭上了嘴巴。
我实在不想在这凌冽的冷风中站太久,于是我说道:“你想和我做朋友对吧?”
“是的……”
“可以。”
“真的吗?”它圆滚滚的黑脑袋突然变大了一点,应该是抬起了头,我幻想出这样形象的小男孩。
“嗯。”我点点头,“我现在打算回家,这儿有点冷,你要跟过来吗?”
“我……可以吗?”
“当然。”我说。
“可……”影子小人又犹豫了,“可……主人……我担心她……”
“担心?为什么?她有什么事吗?”我忽然有些紧张。
“不……主人没事,但是……”前半句令我松了口气,但后面的两个字又让我的神经紧绷了起来。
“我担心主人会……孤单……”
“孤单?”
“主人其实……很害怕一个人……主人希望有人一直陪着她……所以,我被创造出来了……”
“那你现在跟着我,她怎么办?”我没想到自己第一件事想到的竟是这个。
“主人现在在换衣服……如果有事的话主人会呼唤我……我能听见……”
“那……我的呼唤你能听见吗?”
“只要有影子……我就无处不在。”
“好厉害……”我下意识地发出惊叹,听到我这句话,影子小人也愣了一下。
“厉害……吗?”
“嗯。”我点点头,“很厉害,非常厉害,超级厉害。”
我强调了两遍,“这是一种谁也羡慕不来的能力,至少我很羡慕你。”
“羡……慕?”
影子小人痴语地重复这个词。
“嗯,我很羡慕你。”
“为什么?”它迷茫地问。
“因为,这样就可以做到任何时候都陪在她的身边,你无处不在,知晓万物,这不是很厉害吗?”
它呆愣了好一会,才发出梦呓般的声音:“真的吗……”
“真的。”我发自内心地点头,“你应该自信一点,不过同时也要小心一点,因为大家都渴望你的能力,坏人会想方设法的欺骗你,利用你,所以你不能轻易相信其他人。”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来教你。”冷风中我缩了缩脖子:“我可以介绍朋友给你认识。”
“真的吗?”它发出喜悦的声音。
“嗯,不过话说回来,小黑呢?它不是也经常在文曼诗身边吗?难道它也讨厌你?”
“小黑……它不讨厌我……可是也不喜欢我……或者说,我没办法和它做朋友……”
“为什么?”
“因为……我没办法应付话很多的人……它说的好多话……我都听不懂……”
“呃……”我想也是,以小黑的性格,实在难以想象它们俩之间的沟通。
寒风卷起我的衣服,我真的忍不住了,于是开始挪动脚步。
影子小人也跟着走,我们一直保持在五米左右的距离。我有点儿想碰碰它,可这么做似乎不太礼貌,再者我真得很冷,于是便加快了脚步。
到家的时候,发现客厅里的灯是亮着的,我记得我出门时把灯关了。
走进客厅,发现了妹妹的身影,她正从冰箱里拿出饮料。
“你去哪了?”
“研究所。”
“研究所?不是消失了吗?”
“笨~蛋——当然不是同一个研究所。”妹妹很是无语地白了我一眼,随后进入厨房拿出一个杯子倒了杯饮料喝了一口。
“对了,我有个朋友想介绍给你。”
我想起了影子小人,于是便把影子小人的事情告诉了妹妹。
“哦?他现在在哪?”
“在……”我看了一眼四周,并没有发现影子小人的踪迹,于是便朝四周喊了一声,可良久都没有回应。我以为他现在有事,正打算向妹妹解释,忽然间,从我的影子里,钻出了一道比影子更深的一道黑影。
是影子小人。
他勾着头,似乎有点儿害怕,躲在我的身后。
“你……你好,我是影子小人……”他发出断断续续不太自信的声音介绍自己。
见到影子小人,妹妹的目光一下子亮了起来,她饶有兴趣地绕着我——或者说是影子小人转圈,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他。
“有意思、真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妹妹连续说了三遍,然后朝影子小人伸出了手,影子小人还因此被吓了一跳。
“能握个手吗?”
“可……可以……”影子小人犹豫了一会才答应,缓缓地伸出了手。
妹妹的手在接触影子小人的手的瞬间,从那道黑影里穿了过去。应该是没有感受到任何阻力,妹妹有些惊讶地望着自己的手,然后又在空中抓了抓,在确认真的无法触碰影子小人后,妹妹露出了相当感兴趣的表情。
“来我房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