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果然如蓝玉飞所说，渐渐小了，细密的雨丝变成了轻柔的雾气，笼罩着湿漉漉的街巷。
伤心语撑着那把素雅的伞，脚步时快时慢，走了好一会儿才赶到学校。
“倒是刚好。”
学校刚刚放学，大门陆陆续续走出来不少撑着伞的学生，或是家长。
考虑到有些学生没有带伞，所以不同往日的需要报备，家长可以直接进去接学生。
伤心语东张西望，终于在一楼的走廊上看到了伤莫寒。他身影单薄，背着书包蜷缩在地上。
“莫寒！”他大喊了一声，朝那边招了招手。
“哥！”伤莫寒看见他，眼睛亮了一下，小跑着钻进伞下，带进一股清冷的雨气。
“嗯，走了。”伤心语把伞往弟弟那边倾了倾，兄弟俩沉默地汇入归家的人流。伞外是渐渐稀疏的雨声，伞内是少年身上干净的皂角味和轻微的呼吸声。
他们拐进回家的那条老胡同。青石板路被雨水洗得发亮，墙角生着深绿的苔藓，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和不知谁家煤炉将熄未熄的烟火气。
胡同深处光线有些昏暗，雨水顺着斑驳的墙皮淌下，在墙根汇成小小的水洼。
就在一个堆着废弃竹筐的角落，伤心语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小团蜷缩着的影子。灰扑扑的，几乎融进了墙角潮湿的阴影里。
“哥？”伤莫寒也看见了，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角，声音带着点迟疑。
伤心语停下脚步。那团影子似乎察觉到了，极其轻微地瑟缩了一下，把头埋得更低。
他走近几步，蹲下身。雨水浸湿了那人的裤脚和单薄的衣裳，沾着泥点。是个小女孩，看起来只比伤莫寒大些。
她抱着膝盖，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像一只被雨水打湿翅膀，无处可归的雏鸟。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沾着几根枯草，肩膀还在微微发抖。
胡同里很安静，只有雨滴从屋檐滴落，敲在石板上的声音：嗒…嗒…嗒…
少女的头发是罕见的白色，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喂，”伤心语开口，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怕惊飞了她似的，“你…蹲这儿干嘛呢？”
女孩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把头从膝盖里抬起一点点，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很大，却没什么神采，像蒙了一层灰的琉璃珠子，怯生生地望着他，里面盛满了茫然和一种深切的疲惫。
“雨，还没停………”
她轻轻地说了一句，声音沙哑的不像话。
伤心语抬头看了看屋檐，确实能挡雨，但还是会掉下来一些。
“家…家在哪儿？”
伤心语又问，心里有点发堵。这小巷子里的破败角落，怎么看也不像能住人的地方。
女孩依旧沉默，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细小的水珠从她发梢滚落。
“那…你叫什么名字？”伤心语耐着性子，声音又低缓了一些。也许是刚刚蓝玉飞给自己送了伞，也许是眼前这小小的，湿透的身影太像某种被世界遗弃的脆弱存在，他心里那点被生活磨出来的硬壳，此刻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
女孩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像受惊的蝶翼。过了好一会儿，一个细若蚊蚋的声音才从那小小的身躯里飘出来，还是带着点沙哑：
“幽兰黛尔…”
声音很轻，几乎被屋檐的滴水声盖过，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伤心语沉寂的心湖，荡漾出一片片涟漪。
伤心语愣了一下。旁边的伤莫寒也好奇地探出头，小声重复：“幽兰…黛尔？”
女孩似乎被弟弟的声音惊到，又缩了一下。
伤心语低头看着她冻得发青的嘴唇，还有那膝盖上不知在哪擦破的，混着泥水的伤口，心里说不上来的疼。
对于萍水相逢的人来说，这是很奇怪的事，也许是同情。
自己竟然也有同情心吗？
伤心语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这把不属于他的，带着清冽的伞，又想起蓝玉飞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
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有点烦躁，有点麻烦，但更多的是……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沉甸甸的东西。
“啧…”他轻轻咂了下嘴，像是驱赶什么念头，然后，动作有些粗鲁，却又带着点别扭的温和，把手中的伞往前一递，遮在了女孩蜷缩的身体上方。
“先起来吧，”他声音闷闷的，“这墙角渗水，再蹲下去，人都要泡发了。”
少女没有回应，但身体不自觉的抖了一下。看到她这个样子，伤心语耐心地说道：
“我不是坏人，你放心。就算出了什么事儿，你扯着嗓子大吼两声就好，这里到处都住着街坊，人多。”
父母早逝，让伤莫寒有些早熟，他大概知道自家老哥想干什么了。
伤莫寒没有说话，因为他觉得，哥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伞只够两个人，你和莫寒打吧。”伤心语抬头望了望天喃喃自语道，“嗯，下小了不少。”
少女有些害羞，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伤心语看出了她的窘迫，安慰道：“害～，多大点儿事儿啊，反正快到家了，我工作了一天，正好换身衣服洗个澡呢。”
布满青涩的小巷子里，洋溢着一幅不同寻常的画面。
一个男人双手抱着后脑勺，大步向前走去，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人。
一个是他的弟弟，一个是他刚刚捡的女孩。
弟弟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什么话都不敢说。女孩也苦大仇深的板着一张脸，一瘸一拐的向前走去。
很快就到了家，伤心语推开大门，让自家老弟去炒菜，自己去收晾在院子里的早已被打湿的被子。
幽兰黛尔则是坐在藤椅上，蜷缩着身体，头顶在膝盖上，只露出眼珠，盯着二人忙碌的身影，觉得有些新鲜。
伤心语收完被子没有第一时间去煮饭，而是从衣柜里挑出几件伤心语小时候的衣服，递给了幽兰黛尔。
“将就穿下吧，我先带你去洗澡，你洗完以后我再来给你上药。”
少女点了点头，小脸闪过一丝微红，跟着伤心语到了浴室。
“脏的衣服你先放里面，澡洗完了以后再带出来。”伤心语调了调花洒的水温，觉得差不多了就递给幽兰黛尔。
保险起见，他教了教幽兰黛尔这个东西该怎么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