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洁丽娜领。
安洁丽娜堡。
突如其来的雪已经在城堡前堆起了一尺厚，唯有一条通向主堡大门的道路上的积雪被辛勤的仆人打扫得干干净净。
主堡的大门敞开着，洁白大理石堆砌的壁炉里，柔软干燥的白松木在温暖的火苗下噼啪作响，散发出特有的，令人惬意的草木香气。
壁炉前坐着两个人。
“啊？我？”
“对，我和你妈妈已经商量过了，我们一直认为这是一次绝佳的好机会。”
一个黑发黑眸的男人坐在沙发上，高大的身体向前倾斜，郑重其事的语气让人意识到他绝不是在开玩笑。
他用和身形相配的沉闷而磁性的声线，对坐在他面前的男孩说道：
“帝国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帝国第一学院里几乎没有教机关的老师，那里教的都是如何培养一名神姬，你在第一学院里除了文学和礼仪，学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他眼前的男孩有着一头柔顺得如同海浪般的金发，白里透红的嘴角拥有着幸福家庭特有的天真，淡金色的峰眉间又有着不幸家庭特有的早熟。
男人说到这里，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接着对男孩说道：
“本来家里打算让你去和别的家族联姻，是你妈妈一直反对，才把这件事拖延下来。”
“妈妈她……还是回不来吗？”
高大的男人顿了顿，他伸出手摸了摸男孩的头发，男孩向后躲了一下，不过还是遭到了父亲的毒手，柔顺的金色短发被揉成了泡过的粉丝，比猫抓过的毛线团还要凌乱。
“你那个妈啊，她虽然不怎么回家，但她最担心的还是你们几个。尤其是你。”
男孩在心里默默地想着：母亲最担心的应该是国家、家族吧，我们几个……哪配得上她的关心，尤其是我——在安洁莉娜家族里出生的男人。
唐俊虎似乎看出了儿子心中的想法，他没有解释。这个男人睿智，健壮，可面对教育，他也只能从自己父亲身上得到启发，那就是——等儿子长大了就明白了。
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唐俊虎又拍拍男孩的肩膀，似乎这样就能把他心头的郁结一扫而空，然后挤了挤眼睛，刻意轻佻地说道：
“有件事我之前也当笑话听，但这件事现在与我们有关了，你知道是什么吗？”
“爸，你想说可以直接说，能当笑话听的事情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件？”
“哎，你猜猜。”
“也许是要求帝国人从此不再吃肉？”
他愣了一下，忽然一拍大腿，冲儿子比了一个大拇指，称赞道：“好！可惜希曼人没提这个，不然我就可以在家里做全素宴了，省的她们天天吃肉。”
男孩耸耸肩，说道：“如果真的有这么一条法令，以她们的性格恐怕更是一口素菜都不吃了。”
男人不禁点了点头，儿子说的确实有道理，“那要是禁止她们吃素，她们也会反过来吃素吗？”
“爸，你觉得呢？”
唐俊虎叹了口气，不再谈论家里那不健康的饮食结构，说回了正事：
“希曼人要求的很多，港口、矿物、土地，反正以前帝国对别人做过的，现在都重演了一遍。”
男孩摊了摊手，随口说道：“那好像没什么‘有趣’的。”
历史上都学过了，帝国把那段时光称之为黄金时代来着。
“对，这是没什么稀奇的。但希曼人提出了一个让帝国高层都觉得匪夷所思的条件：他们要求帝国派出适龄的优秀学生，送往艾伦菲尔德学院‘交流’。”
男人在说到“交流”的时候，拉长了音调，手风琴一样雄厚的嗓音震得人耳膜发颤，对于父亲的幽默，男孩希望他能换个表达方式。
但，“交流”这件事情本身，确实充满了幽默的色彩。
希曼人靠着会动的钢铁终结了帝国的黄金时代，帝国引以为傲的战姬在那种装甲面前宛如一张白纸，战场上的压倒性胜利意味着技术上的绝对碾压，这样的情况下，还有什么“交流”的必要？
莱茵斯特心中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结合他开头对我说的话——
“爸，你不会是想要让我去艾伦菲尔德吧？！”
“嗯嗯，孺子可教也！不愧是我儿子，真聪明！”
男孩深吸一口气，同时融合了了东西方特征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他漆黑的眸子盯着唐俊虎，问道：
“为什么是我去？”
男人笑了笑，方正的脸上写满了骄傲，他回答道：
“威尔森校长强烈推荐了你，她在议会上把那些人喷了个狗血淋头，她说如果只能推荐一个人的话，只有安洁莉娜家族的小莱茵斯特才能担任起帝国的复兴。”
莱茵斯特两眼一黑，一想到威尔森校长操着她标准的帝都口音，对着一群曾经的学生说出那句——
“你们都是帝国第一学院的耻辱！老太太这句话一出，几乎所有的议员都闭上了嘴，再也没有人对你这个名额有想法了。”
就难以抑制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的尴尬。
男人想到当时那个场面，嘴角就忍不住挂起笑容，露出洁白整齐的大牙。没办法，一个父亲听到对孩子的夸奖，总会如此得意，他只不过是更喜欢让别人知道罢了。
看到唐俊虎的笑脸，莱茵斯特也笑了起来，只不过是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唐俊虎意识到这件事还没喝完孩子商量，于是收敛了笑容，双臂交叉在一起，严肃地说道：
“莱茵，”（发音同Lion）
这是他的另一个名字：唐莱茵。
莱茵斯特听到父亲的呼唤，也收起了笑容。接下来，他们父子之间的谈话就不在用帝国语了。
“爹。”
“其实这个决定，我和你娘都商量了很久。她希望你能留下来，在帝国继续学习，将来安排你进机枢院，好为帝国出一份力。”
莱茵斯特对母亲的想法并不意外。他在心里想：以母亲的性格，我能为帝国做出贡献的话，她一定很高兴吧。
“那你的想法呢？”
唐俊虎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男孩与他一般无二的黑色眼睛，不，也有区别——
“莱茵，爹和你娘不一样。她对你的要求很低，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她不指望你有什么出息，这不是你娘的错，这是帝国的错。”
“在帝国，机械机关不受重视，哪怕神姬已经在战场上败给了希曼人的机械，但她们依旧将其视为奇技淫巧。要我说，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唐俊虎的言语中充满了轻蔑，这与他的身世不无关系。
“你是我唐家的儿郎，龙生龙，凤生凤，我唐俊虎的儿子，生来就是匠师的料。你只有去了帝国，才能……”
正当唐俊虎慷慨激昂地画饼时，一道冷冽的声音突然从屋外的大雪中传来：
“唐俊虎？你在和莱茵斯特聊什么？”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唐俊虎打了个寒颤，立马抓起桌上的酒瓶灌了一口酒，那样子像极了被踩到尾巴的猫。
“啊！亲爱的，我只是在和孩子讲我们当年的故事，你瞧，我们还在等你回来呢。”
小莱茵抽了抽嘴角，面对唐俊虎向他疯狂闪动的大眼，他真的担心老爹的两条粗眉毛会不会飞起来。
虽然莱茵没学过“眉语”，但也接收到了老爹无声的求救——
“救救救救救！！！”
唉，莱茵斯特只得说道：
“父亲，你又在讲你和母亲相遇的故事啦，我听的都快背下来了。”
父子俩心照不宣，刚刚他们说话用的是大楚的方言，能听懂的人在帝国那真的是用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而其中并不包括安洁丽娜公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