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
X轻吐一口气，等待着手中的短剑凝聚成型，同时警戒地朝那沐浴于血中的躯体走去。
——不对劲……不知为何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就好像她还活着一样。
不，她身上的某种氛围的确与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不太一样。X的本能告诉她，眼前身负致命伤而血流成河的黑野，现在的确还活着。
得出结论的同时，X快步后撤；而下一瞬间，全身都被染成触目惊心的赤色的黑野从血泊中起身，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血流的缝隙间透出死人般的惨白色。她将左臂横在身前，手环随即发出与以往不同的刺眼光芒，与其说是形成屏障，更像是仅仅漫无目的地使其中的能量大量外泄。
一阵恶寒浸透X的全身，她不再顾及被从身后偷袭的可能性，即刻大步奔向身后研究室的方向，发觉已来不及便就地卧倒。
“轰”的一声，令她联想到前世的手雷似的冲击从身后迸发而出，她顺着气流翻滚两圈，稳住体势后转过身来。
黑野正双手持着长剑，以与此前截然不同的架势站在走廊正中。而她身前数米范围内的遗体与武器都已化为灰烬，但墙壁与地板则似乎没受其波及。她左臂上的手环已经碎裂，似乎无法继续使用了。
她的腹部仍残留着一个由血肉填满的伤口，也没有自主恢复的迹象；可她却毫发无损一般双手执着赤红的长剑朝着X缓步走来。
X不禁有些战栗。
“疼死了……刚才，真是差一点就会死掉了啊，还好勉强算是活下来了……黑猫……不，你是叫X对吧？妄想能受点小伤就干掉你的确是我太傲慢了。”她以沉着的语气陈述般说道。
——怎么回事……现在的她全身上下都是破绽，几乎没有做任何防御的打算，我却会……感觉有些恐惧？
X缓步向后退去，同时，又双眼紧盯眼前的士兵。
“我必须承认，现在是你比较强。”她说着，舔舐着嘴边的血液，嘴角微微上扬，“所以，你能明白的吧？——我打算在这里与你同归于尽，而且必定会做到。”
——不，那根本不能说是一名士兵……那只可能是一条嗜血的猎犬。她根就不打算考虑自己的生死，仅仅是抱着猎杀目标的执念而重新举起剑来。
没有留下足以让X做好准备的时间，黑野毫不迟疑地垫步向前，以比先前速度与力量甚至更胜一筹的攻势将长剑重重挥下，挥空后砸在地上发出难以想象是由劈砍造成的巨大声响，于地板上留下一处凹陷。
于千钧一发之际躲开这一击的X则是迅速与她拉开距离，只是于几米之外等待其下一步动作。
——如果在这时候上前反击，多半可以起到一些成效。但是……
“来吧，黑猫？你不是把我当作猎物吗？那就别再躲躲闪闪了——狩猎已经开始了！”黑野嘶吼着，举起长剑大步向前，接连朝着X挥下一旦被砍中便无疑死路一条的致命劈砍。
侧向翻滚躲过第一剑，而后向后撤出一步闪过第二剑，紧随其后的下一击则用短剑强行改变其路径——然而黑野的力量远比X所以为的更强，仅仅由侧向斩去手臂便已有些麻痹，而长剑的剑刃则紧贴她的侧腹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但是对方在如此状态下若不是命中要害恐怕难以影响其行动，而自己若是被长剑直击恐怕将完全失去抵抗的能力。在已完全舍弃防御、赌上生命的当下，黑野对自己而言无疑会是最为棘手的敌人。
且战且退或许能拖到她完全失去体力，但现在身后几步便已是封闭的研究室，何况X的体力尽管通过吸收花子立方体中的能量而有所补充，现在却也已经所剩无几。
而且……X向左手掌心上投去一睹，手上浮动的粒子迟迟没有聚成形体的迹象；而若是要强制进行“投影”，恐怕会直接对身体造成损伤，所以无法纳入考量。
“啧……”她向一旁扑去，而后继续后撤躲过朝自己斩来的剑锋，在黑野的持续压制下被逼入身后的研究室中。脚下传来踩到什么不太妙的东西的触感。
尽管是又一次回到自己苏醒之处，X也很难产生“与黑野在狭窄的空间里战斗恐怕相当不利”以外的其它感想，而对方则是毫无顾忌地继续挥动剑柄，于研究室中大肆破坏着。
“不要再逃避，也请别就此放弃！”黑野以近乎疯狂的激昂的语气喊着，露出令人胆寒的笑容，“——这正是所谓‘笼中狗斗’，挣扎到底，让我见证你的能耐与意志之后，凄惨地共赴死亡吧！”
一记重劈砸在向一旁躲开的X身侧，而后黑野拖着剑锋几乎嵌于地板中的长剑转过身来，剑刃将地板薄纸一般切割出裂纹，一边迸发出刺目的火花一边发出“嘶嘶”的声响。
她拖着剑大步向前，举起剑柄，剑锋于空中划出一道犀利的弧线，划下X的一抹发丝后砸向堆在角落里的仪器。于“轰”的一声巨响之后，半毁的仪器、散落的零件与器具飞散开来。
就在这一瞬间，于笼罩整个房间中的金属噪音之间，X又一次听到了那道清晰而轻柔的声音。
“……拿上正前方那个金属球，X……它的效果是——”
X一面听着白的说明，一面向前扑出，于半空中接住一个布满金属纹路、从质感上像是空心的球体。
——如果能把握好这个机会，或许……
落地之后，她向一旁翻滚躲过黑野的追击，接着朝门外的方向后撤。
似乎是将X的举动理解为是要逃走，黑野毫不迟疑地踢开挡在中间的花子的遗体，用长剑向X劈去，然而剑锋只是在划过空气之后重重砸在房间正中的“棺材”上，将金属制的铁盒砍成两半。
而后，她的视线被X的动作所吸引了——一个金属球被抛出后落在已一片狼藉的研究室正中，似乎正发出微弱的光芒，而且亮度还在迅速提高，仅数秒时间就已变为无法直视的强烈蓝光。
是震爆弹之类的东西吧……黑野得出如此结论后便将长剑横在身前，退到研究室后部。
然而X并没有趁着强光突袭；球体也没有炸开。球体的外层金属壳随光芒变暗而脱落，于其中央延展开一个金属环，一阵能量于其中央向上方波动着，泛出浅蓝色的荧光，其间似乎还漂浮着些许金属碎片与血色的液滴。
而当她注意到其真正作用时，X已经踩上了圆环正中央。
X将注意力集中至全身的感官与动作上，时间的流逝于她而言正以夸张的程度减缓着。她深吸一口气，将力量集中于脚下。
“白，我要开始了。”她轻声说着，没等听到回答便向前跃出，凭借近乎无重力的能量场跃起数米高，于空中如体操运动员般翻滚一圈，跨过因高度不足而长剑挥空的黑野，落向她身后的墙壁。
双脚触及墙面后，她借反作用力于回身的同时弯下双腿、而后跃向黑野，于半空中将短剑整支刺入她毫无防备的后背。
轻轻落地后，她将短剑于伤口中扭转一圈，搅烂血肉后将其拔出。伤口中溅出的血液淋湿了她的面颊，温热的触感令她竟有些心潮澎湃。
“怎么可能……”黑野咬牙切齿地说着，向前踉跄两步后迅速转过身来，“我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死去……！”
——这根本就说不上是“轻易”吧……X于心中默默吐槽着，侧身蹬上墙壁跃起，于空中闪过黑野的横折，向房间另一侧跑去。
“怎么能就这样……我还什么都没能做到……还没有替花子和队员们报仇，也还没成长到能让少尉她们认可我的程度……！”黑野几乎是带着哭腔如此高喊看，双手持剑朝X挥下；然而不知是她的体力在几度受到重伤之后终于到达了极限，亦或是心中的踟蹰拖慢了她的动作，竭尽全力的反击仅仅只是划过了X的残影。
X踏上房间正中能量场正明显衰减着的金属环，轻盈地跃起，踩上研究室的门框上侧，于半空中转身。几乎是同一时间，左手上的短剑也终于投影完成。
她回身于能量场中二度上浮，踩上研究室的天花板。时间的流逝速度已经减缓到有如静止的程度。她望着化为废墟的房间，向堆积的金属碎片、颜料般四散的血液与倒在房间一角的花子的遗体投去一睹，最后同黑野，那名士兵，那个犬少女对上了双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X总觉得她的眼中像是有些湿润。
——除了我以外的人，肯定也会有她们各自的活下去的理由吧。即使是说着“共赴死亡”这样耍帅似的台词，到头来面临死亡还是会理所当然地感觉到胆怯与不甘。
X仅仅是于一瞬间有所迟疑，但还是握紧两把短剑，将它们交叉成十字横在身前。
黑野见状轻轻倒吸一口气，将长剑举起，做好防守的准备。大概是这个架势令她想起了某个熟悉的人吧。
——即便如此……
X如一支离弦的箭般自空中向她跃去，一边回忆着花子的动作一边双手施力。
——我已经下定了决心，并背负起两人份的憧憬。这作为理由来说可是相当足够的吧？
宛如一道发出淡蓝十字光芒的彗星。是与前一次大相径庭的，近乎于无声的一斩。
X于黑野侧后方两三米处轻盈落地，刚投影出的短剑只是染上一层薄薄的血沫，如同镀上了夕阳的余辉。
“……果然，我只是一名不称职的小队长……”黑野轻声说道。伴随着诡异的割裂声，她手中的长剑断作三截，落在地上，光滑的断面仿佛自刚被锻造出时就已是如此形貌一般。
斑驳的刀痕爬上她的双臂，延伸至她的半身，而她身着的军服几乎是被切成了碎片。
——这一击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抵抗……最后她还是被自己的胆怯击垮了吗？不，还是说是因为那是花子……
X轻叹一声，黑野于她身后无力地跪在血泊之中。
她随即转过身来，抛出左手的短剑，将黑野的一条手臂击穿，同时将另一把短剑举起，向她走去。
尽管脑海中有某个并非白的声音在呼喊着，哭诉着，告诉她对方已经失去了战斗的能力，不再构成威胁，因而也没必要赶尽杀绝——
——但这个声音却是那样的微弱，以至于它很快就被脑海中回响不止的齿轮声盖过了。
“啊……”黑野回过头来，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血液从喉咙涌上，因而她没能开口，只是轻轻闭上了双眼。
X绕到她的身前，右手持剑砍断她腿部的肌腱，左手将插在她右臂上的短剑拔出，深深扎入她的右腿中。与此同时，她以短剑斩断她的左臂，最后将她踢倒在地。
听着黑野不成声的呻吟，X不禁觉得现在自己脸上的表情大概已经扭曲到了极点。
——为什么？为什么我非得做这种事不可？明明我只要能活下去就好了……
她俯下身，将短剑比在黑野的脖子上，而后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拔出短剑时溅出的血液几乎淋满了她的全身。
——算了。反正用不了多久衣服就会自动清洁干净的……
她尝试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效果出乎意料地不错，反而令她有些沮丧。
——到头来，或许只是因为“我们是敌人”这种简单的理由……明明我连为什么要与她们为敌都不清楚。
——如果不是如此的话，我们……
她已经不忍心再继续就此方面思索下去，因而主动中断了这无谓的思考。
随后，她将黑野布满伤痕的胸口用短剑剖开，从中取出了那个承载着黑野力量与经历的立方体。
其中蕴含的某种物质比上次更为顺利地流入X的躯体中，远胜以往的提升使X不由得本能地兴奋起来；然而她脑中的某一部分却固执地拒绝这种情绪，迫使她直视研究室中的两具遗体，迫使她直面自己亲手杀死了两人的事实。
这种矛盾的感受近乎要将她的灵魂撕裂。
“帮帮我……白……”她呜咽着，向她来到这里之后可说是唯一的同伴求救。悲伤与痛苦涌上她的心头，可她不知为何甚至无法流出泪水。
“对不起，X……”耳边响起轻柔的声音，身后仿佛传来某人正以其纤细的身躯抱住她的触感；即便如此，她却不敢回头，担心那份温柔一经直视便会如海市蜃楼般崩塌。
“我所能做到的实在有限。我没法告诉你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之事，而只能默默守望你的努力与痛苦。但不妨继续心怀希望——尽管我无法提供你前行的动力，但未来你一定能为自己找寻到意义——不止是活下去的意义，还有足以支撑你跨越一切痛苦与绝望的意义。”
她说罢，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而后继续说道：“那将是在并不久远的将来——我可以如此向你保证，X，以‘白’的名义。”
X于原地沉默着，思索着白的话的深意，然而当她注意到时，那个空灵的身影已经溶入虚无之中了。
她一面因没能多感受一会儿白的拥抱而暗自后悔，一面轻声开口。
“谢谢你……白。”
她说着，努力挤出一个忧伤的笑容，身后染上一丝血沫的尾巴无所适从地于半空中轻拂着。
心中的齿轮不知何时终于停止了转动。
最后，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她丢下手中的立方体，从血泊之中站起身来。
tips
自然，你无需学习如何战斗，更不需要所谓驰骋战场的经验来告诉你怎样同敌人厮杀。你的身躯在苏醒之初便已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一切都已铭刻于本能之中。相信本能和直觉，接受它。
余下的，便是做好觉悟：杀死敌人，然后活下去的觉悟。
ps：研究所遗留下的设备大多是缺陷品，在名为黑野的士兵破坏后，恐怕没有残留多少可以利用的部分。考量到敌方后续部队抵达的可能性，建议尽快离开研究所遗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