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扭曲那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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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X前辈?尝起来还不错吧?”身边传来这样的声音。
……嚼嚼嚼。尝起来又脆又甜。但是因为很难快速咽下去，所以也没法立马给出答复。
“唔，虽然光用看的就可以猜出来啦。这种口味的饼干在‘塔际’可是大受欢迎，不用上点渠道的话很难屯上几箱。这几块还是从师匠那里偷渡过来的。”
很难说得出是哪种具体的味道，像是结合了前世的香蕉之类的水果，以及饼干特有的酥脆度与香气，但也不仅仅是将它们混合在一起这么简单。
X不由得肃然起敬。
“只是单纯的能量供给饼干而已，糖加得多了点，至于还要用上‘渠道’吗?不，说起来我可完全没听说过亚人的供给粮还会有所谓‘特殊渠道’欸。简直匪夷所思。”视野中，投影显现出的金发研究员小声嘀咕道。理所当然的，除了X以外没人能听到这句吐嘈。
……嚼嚼嚼。如果以前没有尝试过的话，自己一定也会提出相同的结论吧。单从这点来说，作为人类而无法尝到亚人供给粮的雪莉是相当值得同情的。
不清楚是不是由于换了身体以后连味觉都跟着改变了，至少这个状似好吃棒、外表朴素的食物尝起来用美味形容丝毫不为过，甜味香气和口感的完美搭配轻易就抓住了她的味蕾。要不是顾及自己的形象，她大概会不假思索地找雨蒙再要一根吧。
忘了是在哪里听到过这样的话，“唯有美食不可辜负”之类的，X现在深以为然。
“我说啊，这供给粮真有这么好吃吗?看上去味道和压缩饼干差不了多少嘛。”雪莉一手托着下巴，疑惑地问道，似乎相当好奇。
……嚼嚼嚼。虽然没办法立即开口回答，不过这种时候无须出声便能传达想法的念话就显得很方便了。
‘的确味道相当不错呦。我以前不太在意饮食的来着，这次居然难得感觉到了纯粹的喜悦……不过，刚才我都还没开口评价呢，我的反应就这么好懂吗?’
“这个嘛……你问问你那‘后辈’的想法不就知道了?”
将最后一口供给粮咽下，几乎是依依不舍地丢下已经空无一物的包装袋，抬起头来的时候正好和雨蒙对上目光——她似乎是一直紧盯着自己的脸看，而且露出了相当松懈的笑颜。
“那个，怎么了，雨蒙?”
“嗯?前辈是在问什么?”
“唔，虽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的脸看?我脸上有粘到什么吗?”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抱歉。”雨蒙用食指挠了挠微微发红的面颊，将视线移向一旁，“只是看前辈吃东西很有意思而已……呃，这种说法听起来会有些奇怪吧?”
X疑惑地歪起头。
“具体来说的话，就像是只小动物在小口小口啃着吃一样，会让人不自觉地就放松下来……说实话，不太能让人联想到你同敌人交战时的模样。”雨蒙笑着补充道。
“我还有露出那样的表情吗?就我看来倒是挺难以想象的……”而且还很令人害羞，X在心中默默补充道。
不过的确味道很好，这点毋庸置疑。等抵达塔际之后，应该托雨蒙去帮我要几包。
“其实只要以我的名义向塔际申请的话，要来几箱亚人供给粮都不成问题。只是你对它的执着着实让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依你的性格多半会对那种量产储藏干粮不屑一顾。”雪莉一幅难以言喻的困扰表情。X听罢只是耸耸肩，不予置评。等到时候再考虑也不迟。
“……比起那个，我有点在意自己战斗的时候在旁人看来是怎样的场景，不会其实很吓人吧?毕竟打起来之后就没办法考虑那么多了。X以闲聊似地抛出这样的问题。
“啊~那个我懂！”雨蒙高举着右手答道。刚刚还在想她到底是在说什么，就听她补充道：“只是因为打斗时会把敌人的血溅得到处都是，就被评价成什么‘太野蛮’或是‘太血腥’之类的，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明明人家也不是故意造成这种情况的说，只是交战以后就顾不上所谓‘优雅’‘从容’了，只能专心对付对手而已，这也理所当然吧?”
“啊，嗯……的确是这样，大概。”X有些犹豫地附和道。
——听上去是没什么问题没错，不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把血溅得到处都是”，一般来说都会变成这样吗?
“嗯，前辈的话……比起吓人，更应该说是威风吧?那种竭尽全力却又不显狼狈的样子可是相当帅气的说！”雨蒙双手握拳，两眼放光地说道。
“哦，谢谢你……?” X苦笑着答道。
回想起同那个黑发少女交战的经过(尤其是那个颇具冲击力的“最后一击”)，她实在无法因雨蒙的评价而坦率地高兴起来。
……而且在这种女子高中生闲聊般的氛围下聊这种话题真的合适吗?这也太诡异了吧?
“我难得在这方面和你有同感。”雪莉的话音传入耳中，“对于血肉和遗体的感性或者说是接受程度，对于亚人也是因人而异，平均水准虽然是比人类更高没错，但雨蒙以这种标准看也是比较异常的……”
‘……光看外表的话完全看不出来啊。’
“亚人本来就是难以由外表评判的生物。从这个角度讲，其实X你也大差不差，和打起来之后给人的感觉差太多了。”
‘是吗?那我姑且问一下，我现在的外表在你看来如何?算得上是漂亮吗?’X说着，微微侧着头将目光投向雪莉的投影。
“唔，要我评价吗?”雪莉沉吟了好一会儿，因为传输到她那里的仅限于X的视野范围，所以她或许是在调出X的外貌信息也说不定。但即便是这样，她沉默的时间也太长了些吧?明明只是随口一问而已，需要这么认真考虑吗?
半分钟没有听到回应，X索性将注意力放回眼前——虽然不知道话题是如何延伸下去的，但貌似雨蒙已经自顾自地一个人说下去了。
“但海云小姐算是个例外吧。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能像她一样把大剑挥动得那么轻松的人，何况那把大剑还是‘陨铁工造’定制的C-8型合金，一般的亚人大概连举起来都相当费劲。但是海云小姐能发挥出它的最大效力，说是削铁如泥都不为过。嗯……优雅这个词用在她身上的确是很合适啦。”
是不是我们对于“优雅”这个词的定义有些微妙的差别?X忽略掉这个疑问，开口道：“我记得你有提到过，海云小姐是‘归风小队’的副队长吧?”
“没错！”雨蒙骄傲地挺起胸膛，“在第十四区‘塔际’直属的两支大队及三支小队中，‘归风小队’虽然人数最少，但也是机动性最强、最擅长突击和渗透作战的小队，而作为其副队长的正是海云小姐。何况她不仅精于正面作战，也很擅长前线指挥和战术规划。”
“是吗……那位非常厉害的副队长小姐，具体说来是个怎样的人?啊，我是指性格方面。”X又问道。
“这个嘛，应该说是相当温柔和宽容吧?”雨蒙眯起眼回想着，露出微笑，“总之，等你见到她以后和她聊聊就会清楚了吧。至少她无论是在小队里还是基地都相当有人气呢。啊，只对我一个人很严厉这一点倒是让我很摸不着头脑。”
——那单纯是你自己的原因吧。X硬是咽下这句话，只是回应道：“等见到本人就会清楚了吗……”
“她应该过一会儿就会来了，因为休整时间也差不多要结束了。”雨蒙一手支着脸颊补充道。
——据雪莉所说，我差不多睡着了不到半小时就醒过来了，之后就是趁着雨蒙还没返回，回收掉头身分离的黑发少女体内的灰匣子，然后离开交通亭、和雨蒙会合，再加上吃东西和聊天的时间……差不多是一小时吧。所以在短暂的休惬之后，又要再次迈开步伐了。只是这一次除去我自己之外还有五六十名……护卫?
至于仅仅只是去报告情况的雨蒙究竟为什么会被拖住几十分钟无法从临时指挥室脱身，她似乎并不乐意提起，甚至还流露出一丝又敬畏又胆怯的神情，仿佛是忘了写作业还被班主任抓去训话的初中生，因此X自然也不打算刻意询问。
X环顾四周，自己正身处一个似乎曾用作商场的废弃建筑中，这里的封锁门被强行破开，货架和已停机的自动机械人偶被随意摆设在外围用作最基础的掩体，二十多名戴有发出蓝光纸环的猫耳亚人三三两两席地而坐，或是坐在空货架上，让人联想到前世一大群猫猫在公园草坪上集会的场景。当然，前提是忽略她们随身携带的各式武器以及五颜六色的制服上沾染的血迹。但即便如此，身处此处仍然让X有种说不清的安心感。
废弃商场的一楼用作临时休息区，大部分亚人都在小声交谈或是保养武器，也有的正小口品着形似好吃棒的补给粮。还有四五个亚人拿着能投影出虚拟屏幕的书签状仪器似乎是在……组团打游戏?看起来相当兴奋，会让人产生想凑上去瞧一眼的冲动。
二楼则是临时指挥室，大概队伍的副队长海云就正在二楼与队长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除此之外，更多的亚人正在建筑外巡逻、侦察或是扫荡余下零散的敌人，不时还能听到金属的碰撞声或是枪声响起。透过大门和墙面上破开的窟窿往外看，就会发觉不知何时雪已经完全停下，只能看到零星的灰色雪花在寒风下飘荡在空中。这里的雪是原本就呈现这种颜色，还是是由于某种特别的缘由呢?以后有机会提起这个话题的话就问问雪莉好了。
比起这个，更让X在意的是天色已经明显变暗许多，用不了多久整座都市大概都会陷入漆黑之中。虽说亚人的视力多半不会因此而受限，但问题并不在这方面上。
有什么要发生了。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虽然周遭的空气没什么变化，却有种窒息般的感觉。喘不过气来。这就是白所说的“活性热量介质生化性质的改变被转化成了对大脑的直接刺激”吗?虽然没办法完全理解，不过如果换成简单点的说法，就是这种恶劣至极的预感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其来源的吧。
等到太阳被完全遮住……
“等太阳被天穹完全盖住之后会发生什么?”X不自觉地如此问道。
“自然就会迎来‘长夜’啊。”雨蒙接话道，“有大概一周的时间都会处于与黑夜无异的状态，而且气温会下滑到吓人的程度。虽然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似乎连一些气体都会被冻成雨雪落下来的样子。”
“连气体都会被冻成雨雪?这也夸张过头了……暴露在那种低温下会被直接冻成冰雕的吧?”X脸色苍白地问道。
“呃，的确有这种可能……?不过其实也没必要担心啦。人类要在长夜期间离开供暖范围就会穿戴完善的御寒设备。至于我们的话，只是体感上会觉得变冷了而已，不至于行动受限。”雨蒙答道。
——好厉害。越是细想，就越发意识到这具身体果然与人类有着显著的差别，完全无法算作是同一种族。但是雪莉也曾提到过，亚人正是替代人类行于严寒中的旧都市的，人类双手的延伸。从这个角度考虑的话，亚人会拥有如此惊人的低温耐性也是理所当然。
而且说到雪莉，她已经有至少五分钟没有出声了吧?是去处理什么事了吗?试着用念话呼喊了她两声，出乎意料地很快就听到了回应，虽然声音细若蚊鸣以至于X差点将其直接忽略掉了。
“……勉强算是相当可爱吧，大概……”
‘……什么?抱歉，我没听清楚，能再重复一遍吗?刚才风声稍微有些大。’X忍不住如此回应道。
“哈?呃，我是说……等等。你听见了吧?刚刚绝对是听清楚了吧！我可不会再重复一遍哦！”耳中响起雪莉略带恼怒的声音，“是因为你说要让我评价下你看起来如何，我才勉为其难仔细分析了一下，不然也不至于被同事追问‘为什么你会盯着这个亚人的照片看得入神啊’这种让人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的问题了。说到底，本来我就不了解这方面的评价标准，为什么要找我回答呀?”
‘啊,唔……抱歉?’X答道。
——如果这时候坦白说我只是随口一问的话，不知道她会如何反应。嘛，虽然确实很好奇，但还是算了吧。
与平时不同，雪莉并没有将自己的影像投影到X的视野中，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害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