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席护法吴存之——参见圣女。”
当看到吴铭有的那一瞬，李云绍身边的这个中年男人当即单膝跪下。
身后数以千计的魔修和教众，也随之下拜。
他们组成的人潮有序地起伏，直到最后，只有李云绍一人如礁石般杵在原地，抱着狐涂涂动也不动。
他感觉得到身后投来了许多不善的目光，但他并未在乎，只是静候着眼前那温婉可人的吴师姐开口。
“真是辛苦你们了，起来吧。”
得到了她的示意，跪拜的众人才纷纷起身。
吴铭有缓缓走近众人，目光平淡地扫过面前跪拜的教众，随后，将视线停留在了李云绍身上。
此时，她已经没有了先前在归云宗内那和蔼可亲的气质，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威严和淡漠：
“被俘的正道修士也已经被押去刑牢了，我教其他弟子都已经平安返回，吴护法，你既然也全身而退，就说明此次行动，我教修士尽皆平安返回了。
“三十年的潜伏隐忍终于功成，我们总算有了和他们谈判的筹码……各位，我代释厄道君向各位保证，以后，我教弟子便无需再隐身匿迹了。”
顿时，李云绍身后的魔修们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呼声在这庞大的地下洞窟中回荡许久，简直像是绵长的钟鸣。
“其他人，回到各自堂口履职，按原计划行事。”
在众人的轰然允诺下，数千弟子，不论男女老幼，都像是训练有素的军士一样，有条不紊地依次散开，迅速消失在了庞大地穴四周那些四通八达的洞窟之中。
看来，即便是这处宽阔至极的地下空间，也只是这释厄教总坛的冰山一角。
偌大的地穴再次变得空旷冷清。
只有身为次席护法的吴存之，依然略带警惕地站立在李云绍身侧，警惕地盯着他。
而战战兢兢的小狐狸狐涂涂，则只是蜷缩在他的怀中，努力抬头看着李云绍的脸庞，期待这个隐藏实力的李师兄能带给她一些安全感。
自从传送进了这处洞窟，那如影随形的恐惧感，便让感官灵敏的她煎熬至极。
到了这时，吴铭有的脸色才有所缓和，先前上位者的淡漠傲然，变得软化了些许，总算有了先前那个温婉师姐的模样。
“当然，也欢迎你，云绍师弟。我说过，我们会很快重逢的……虽然是在这里。”
“真没想到你牌面这么大，吴师姐，我已经和你的这位‘父亲’聊过了，现在，我是不是该称呼您为——”
李云绍用略带讥讽的语气问道：“——圣女大人？而且，容我多问一句：颜师姐、金师叔、虞师父，还有炎凤峰的那些师兄师姐——现在情况如何？你制造的这次大麻烦，波及了他们吗？”
“我理解你的不快。”
她惋惜地摇了摇头：“说实话，我对宗主、师父、颜师妹她们……多少也有些感情，背叛她们实非所愿。
“她们现在都还在归云宗。其实，本来我是想把颜师妹也带来，让她也皈依我教的。
“可惜，我在试探着询问她：‘想不想让我帮你抹除定位玉佩的禁制’时，她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直接干脆利落地拔出剑，质问我是不是在策划什么阴谋……”
说着，吴铭有哀叹了一下：“这算是出乎我的意料了，我一直以为颜师妹很单纯的，没想到她在这时直觉还挺敏锐。
“我只能给她留了道不致命的小伤，放了她一马，让她带着我的亲笔信去通报金惜凤师父，算是给这一年师徒情谊做一个交代。”
“你伤到了颜师姐？！”
饶是涵养再好，此刻他也差点压不住自己的怒火：“你觉得随便写封信，就能对得起你师父和同门这么久以来的信任了？”
这话似乎有些刺痛了吴铭有，她闭上了双眼，沉默数秒后，再度睁眼道：
“我很抱歉，但这就是我的责任，我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潜入归云宗的。我本就是释厄教的圣女，自然要为我的信徒博得一个未来。立场决定了，我必然会伤害她们。
“吴铭有——这本来也就是个随口编造的假名而已，毕竟，我是不需要名字的人。现在你面前的，才是真实的我。”
李云绍：“所以，从头到尾，你身上没有一桩事是真的？”
吴铭有沉默了一阵，这才开口：
“有一件事我可以对你保证，云绍……我接近你、了解你、对你产生兴趣……都并非出于恶意，而是出于我个人的意愿。
“我很中意你，而且，我让人将你带来总坛，是因为，我不希望你这样的修士因天赋寿岁的限制早早夭折，我希望你能加入释厄教，成为我们的一员。”
“得了吧，这些虚伪的话就不用说了，吴师姐。”
面对她唐突的邀请，李云绍只是摇了摇头：
“你们的实力确实有点超出我的意料……没想到那个几百年来总能死灰复燃的魔教，居然有着这么惊人的规模、这么多的教众、这么隐蔽庞大的地下总坛……但，魔教终究是魔教，哪怕你们想成为正道宗门，也只是妄想。
“而你这个圣女，终究是个花言巧语的骗子而已。你的这些下属也一样。”
说着，他瞥了眼身后的释厄教次席护法的吴存之。
他这番直白的嘲弄，使得一旁的吴护法怒目圆睁，他仿佛随时要出手拍死这个敢对圣女出言不逊的家伙。
但吴铭有只用了一个眼色，就让他收起了手，低头不语了。
“云绍，你倒是一如既往地硬气。但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留在归云宗能做什么？
“上天只给了你最平庸的灵根，你至今为止都只是个炼气期的少年，空有善心和些许智慧，即便你的师父和同门器重你，即便有些关心你了解你的人，愿意去爱你，你也无法在仙途上走多远。
“待到你寿岁将尽时，留给她们的也只有悲伤和遗憾。加入我们，你才能有机会突破瓶颈、飞升有望，你才能更好地陪伴她们。”
李云绍则完全不屑于对方的蛊惑：
“你在胡说什么？成了魔修我还怎么有脸去见她们？更何况，我加入宗门的时候也没想着要修道成仙啊，能过上安稳日子我就很开心了，我和她们本就有着区别，能够留下些许珍贵的回忆便已经足够——你居然有脸拿她们来蛊惑我？”
吴铭有摇了摇头：“云绍，你误会我了：不久之后，我们就会成为能够光明正大传承道统的第七十三宗。
“到时候，我不仅不会限制你的自由，我还会为你重塑灵根，让你作为我教的特使，即便你想回归云宗去见你的师父和师姐，我也不会阻拦。我甚至不会为你分配什么任务，只要你能偶尔回到我身边就好。”
李云绍：“什么重塑灵根，无非是你们魔修使用什么古怪的邪法或者妖术，往凡人身体里强行灌注灵气，或者用巫蛊邪法改变凡人血肉……这些把戏，各种古籍里早就写得够多了，你觉得我会信？”
一旁等候着的吴存之实在受不了了：“圣女大人，既然这位小李道长如此桀骜不驯，不领你的情，您又何必与他客气？直接将他和那些俘虏押往一处，看守起来就好——”
“吴护法，请你不要打扰我和云绍说话，好吗？”
“……是。”
再次让吴存之闭嘴，这次，吴铭有面对李云绍的态度依然相当耐心。
“我是认真的，云绍——我们绝非你认知中，那个依靠诡谲手段和恶毒邪术侥幸苟延残喘至今的魔修团体。
“你难道不好奇吗？为何，我们能够在饱受百年打压的情况下，依然能维持此等规模？为什么我教数以万计的弟子即便隐匿凡尘，也能保证令行禁止、协调一致吗？为什么我们即便屡遭那些自诩正道的修士围剿，却总能重振旗鼓……
“因为，我们拥有着能够扭转生死、改造天赋的力量。释厄道君的伟力和恩赐，不是那些愚蠢的妄人所能想象的。
“这不仅是我的意思，更是道君的意愿。”她认真地看向面前的少年，语气中充满了诱惑：“我希望将这份恩典分享与你，云绍。随我来吧，我会为你展示你所能拥有的一切。”
